第28章 圖窮匕見

雲飛鏡去意已決。

她剛在六校聯考中考了第一,還不是湊巧擦邊蹭上的,是穩紮穩打的三科第一,因此盛華校長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發光的金娃娃。

他也不在乎雲飛鏡年輕氣盛,態度不好看,說話不好聽,慢慢地敲著邊鼓。

——怎麽好好的就要轉學啊?

——為什麽會想轉學去一中啊?

——你什麽時候和一中商量好的啊?

雲飛鏡和盛華校長打了幾個回合的太極,感覺實在是沒意思極了。

學生已經考出成績,學校一定也不舍得放人,她能猜到對方想要留下自己,但這樣實在很沒意思。

那邊盛華校長給她添了茶水,還在和藹可親地慢慢問:“學校飯菜哪兒不合胃口……”

雲飛鏡突然嘆了口氣。

她把一直置於膝上的雙手擺到桌上,然後緩緩地把自己的外套袖口提到手肘之上。

修長白皙的小臂上,還未完全褪去的傷痕依舊盤踞在皮膚上。

“我想轉學。”雲飛鏡堅決地說。

雲飛鏡原本不想擺出這幅樣子,仿佛自己是在挾傷祈求什麽似的——然而時至如今,她已經不指望什麽公道了,她只是想走而已。

盛華校長微微一愣。

他其實心裏也抱著一點不要臉的心思:比如說,這個年紀的孩子一般自尊心都比較高,有時候寧可默默受欺負,也不願意找老師同學求助。

他看雲飛鏡被打的事情已經在外校傳遍了,可自己這個當校長的還不知道,就猜測她應該也是這樣的人。

在他的計劃裏,本來打算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他多年的教育經驗雖然不能讓盛華在六校聯考中獲得好成績,可把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人用言語打動到涕淚漣漣也沒問題。

到那時候,無論是雲飛鏡自己哭出自己的委屈,還是他默不作聲地把這件事解決了,都能把這個孩子留住。

他沒想到雲飛鏡居然這麽幹脆,只是幾句話談不攏,就直接亮了底牌。

盛華校長愣了愣,看著雲飛鏡的手臂,擺出一副自己從未知情的樣子:“手是怎麽回事?有人欺負你了?”

雲飛鏡默然無聲地凝視了校長片刻。

三秒之後,她回手從自己新換的灰帆布書包裏,掏出整整一沓本子拍在校長室寬大的辦公桌上。

那是一沓封皮上印著盛華主教學樓圖像的病歷。

是來自盛華校醫院的病例。

“校長,”雲飛鏡把事情擺開了說,“這一個多月來,我腦震蕩一次,手腕脫臼上石膏一次,扭傷挫傷六次,打繃帶五次,因為外傷去醫院擦藥水共計三十二次。”

“那些沒有造成外傷的傷害,我空口無憑,就不計入其內了。然而在追逐奔逃中,或者在我滿身狼狽的時候,我遇上老師也不止九次十次了。”

“至於剩下的流言蜚語、當面辱罵、背後抹黑、毀壞我的東西,以及誣陷我偷別人東西……我遇上這種事的次數真是數也數不清了。”

“看起來您好像真是被架空,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雲飛鏡挑了一下眉頭,“當初有人指責我盜竊一塊名表,不分青紅皂白,是梅主任親自帶我去衛生間搜的身——您不會連這也不知道吧?”

盛華校長的喉結微微地抖動了一下。

這事他聽說過,只是不知道當事人居然是雲飛鏡。

他當時聽到的說法是,那個學生偷了大校董兒子周海樓的東西。他聽說後還感覺現在的小孩越來越不像話了。

“坦白的說吧,我覺得貴校始終沒有插手管理這件事,是貴校師德有恙;您如果一直不知道這件事,那就是貴校的中層管理尾大不掉,已經要翻車了。”

雲飛鏡站起身來,她單薄纖弱的身軀竟仿佛挾裹著風雷齊發般的氣勢。

“一個月,”她沉聲道,“我蒙受不白之冤一個月。我在這種環境下生活了一個月。當我拿我身上的事去找老師,去告教務處的時候,他們用和您一模一樣的態度和我打太極——整整一個月。”

“我說句難聽的話,但凡我雲飛鏡是個有父有母的孩子,這事都不可能了結得這麽輕松。世上的爸媽倘若知道孩子受這種欺負,哪怕去市政府門口前滾釘板、下油鍋都要把這事鬧出個結果。”

“我竟然只要轉學而已。”雲飛鏡不無諷刺地對校長一笑,唇角勾起,眼裏神色卻冰冷,“我要是您,現在就敲鑼打鼓地送我走。”

“……”

短短一席話間,盛華校長的額頭竟然已經微微見汗。

“坐下,孩子,你先坐下……”

他發現他錯估了雲飛鏡,她和自己設想的一點都不一樣。

說來也是他得知校園暴力這件事太倉促了,前面剛從電話裏得知,後腳雲飛鏡就已經找上門來。如果雲飛鏡不是家世這麽貧困的孤女,他幾乎要以為這兩夥人是商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