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千裏客來

東勝神洲的持國天王府,坐落在整塊大陸最南端的一個孤島上。

到那裏去,需要在天黑之前渡過天地昏冥、白浪如山的斜月海峽,因為只要天一擦黑,持國天王就不再坐鎮府邸,而是返回上仙洞府,只留下天王禁制。

為什麽會有這個規定?

事實上,四大天王府都不在大洲上,而是孤懸在海外。因為四大部洲之間都沒有陸地接壤,除了上仙有能力直接飛渡汪洋,其余人都要架船前往。如果連天王府前這片海域都過不了,那就沒有必要說什麽去別的大洲了。

自然,在前往天王府的那個渡口,會逐漸發展出了一個城市。

東勝神洲最南端的這個城市,名字也很簡單粗暴,就叫天王渡口,南來北往都得經過這裏,算是個赫赫有名的繁華地段。

已是深秋,天王渡口卻不減熱鬧。這幾天從北方來了個客商叫傅子如,耗費巨資要前往南瞻部洲,他還專門制作了艘巨輪,據說就是碰上大風大浪也不怕,現在那船就停在渡口外。

這傅子如,是北邊有名的富商,生意做得極大,人也大方豪氣。他來天王渡口要出海,還在城裏設下了流水席,不拘來者,上座即是客。

若是平常酒食也就罷了,不過是一般富戶所為,可他那宴席上盡是難得一見的山珍海味,而且仆人都態度客氣,真正把來者當貴客,是以四野風聞,就算是不出海的人,也都走上幾十裏路來趕席,盛況一時。

“真的嗎?那天王渡口現在豈不到處都是人?”問話的是個年歲尚輕的姑娘,一身藕荷色衣裙,容貌雖然只算是普通,但神采脫俗,平添幾分姿色。

“是啊,姑娘你們入城的時候,恐怕找不到旅店住呢。”答話的老翁撐著船蒿,佝僂著腰,答道。

深秋的天氣,太陽又已經落下了,只剩下幾縷傍晚霞光,淖中寒意縱橫,一眼望去,盡是黃茅白葦,令人倍覺淒然。

“老伯你不用擔心,總會有辦法的。”聽他這麽說,那姑娘卻並不著急,嘻嘻笑著,轉頭對自己的同伴說:“師兄,這幾天正好人多熱鬧,我們運氣多好啊。”

人一多,就容易亂;一亂,就容易渾水摸魚。

小姑娘的師兄似乎是位富家公子,也是相貌平平,但是舉手投足卻自有一股清貴之氣,面容有些陰郁,可能脾氣不是太好,話語也冷冷淡淡的:“要早些出海才好。”

“天已經晚嘍,兩位就算再趕,也必須等明天了。”老翁笑眯眯地說:“不如等進城了,去傅公子的宴席上坐坐,暖暖身子,休息一晚上,再做圖謀。”

小姑娘甜甜一笑,卻並沒有做出明確回應。

天王渡口附近水系豐富,江河山川大都南行入海,於此匯集。來這兒的客人,也大都是乘船入城。

老翁是在一個拐角處偶然遇見這兩個年輕人的。

近城的水域,多是蘆花蕩。他剛送了客人離開,架船回家,在蘆花中一轉彎,就看見窪地上站著兩個年輕人。姑娘踮著腳,一手在夠蘆花,一手拽著同伴的袖子:“師兄!你千萬要拉住了!別讓我掉下去!請一定保護好我的狗命啊啊啊!”

她手臂纖長,沒多費勁就摘到了一朵頂漂亮的蘆花,喜滋滋地捧著,轉身看見了老翁,笑著向他招手,好像就是在這裏等他的:“老伯!搭我們一程啊!”

想是和之前的船家價錢沒談攏,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賭氣直接下船了。

“聽人說,是因為傅家公子發妻新喪,他為表哀悼,才辦那麽大的流水宴席。”老翁又說回了之前的話題。

江晚點點頭。

他們自混元山一路飛來,到天王渡口不過半日。在雲霧中飛行時,她聽薛師兄說過這方面的事情。

東勝神洲素有“事死如生”的風俗,親人亡故,最忌諱喪氣哀哭。因為這裏的人認為生死便如四季變化一樣平常,親人亡故之後是靜靜地安息在天地之間,再無苦痛、再無煩擾,那是應當鼓盆而歌的去處。

江晚不知道薛師兄為什麽會忽然提起。

可能是他聽聞師父死訊,破關而出,冷靜地手刃了仇人,現在仇人都死了,驀然安靜下來,原先因為仇恨憤怒壓下去的悲傷終於翻湧而出。

但他覺得自己不該哭泣,也不該軟弱。

於是他給江晚講了這一段風俗。可能主要是講給自己聽。

江晚不知道她猜得對不對,因為薛師兄從始至終都沒什麽表情,既看不出哀痛也看不出大仇得報的痛快。

事死如生。

估計是弘陽仙長教他的,所以他真的在這麽做。

“看那裏。”老翁忽然指著前方說。

江晚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見有著官服者騎馬而過,馬後綴著從者四人,手持懸火,正在巡河。

老翁頗為得意,介紹道:“那是我們城主,他素來清廉勤奮,事事親力親為,所以城中治安很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