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太乙近天都(下)

薛懷朔還小一點的時候,比現在話要少得多,他接觸人群的幾次經歷都不愉快,從書上讀到那麽多背叛、黨同伐異,理解不了,師父又告訴他這只是人性,不必過多苛責,沒有意義。

他想來想去,覺得要是能選,就不做個瞎子,做個啞巴就好了,就不用和別人來往了。

師父說:離群索居者,不是聖人,就是野獸。

薛懷朔覺得聖人難度太大,當只野獸也好。

就算只是野獸,看見自己平常護在身下的乖崽崽被人欺負得說不出話來,也是會控制不住生氣的。

江晚見他表情又驚又怒,便知道自己師兄怕是誤會了什麽,但是現在說不出話來,情急之下,拉過他的手,試圖在他手心裏寫字。

然後江晚就懵了。

因為她好像並不會寫這個世界通行的繁體字。

繁體字她當然能看懂,但是看懂和寫是兩個概念,她唯一會寫的幾個字還是走法要求配合的那幾個常見施術字眼,但是現在在師兄手上寫急急如律令有什麽用啊!

她以為幾個月時間太短,應該先學保命的術法,現在沒想到竟然是栽在文化課上!

他們這邊溝通不暢卡住了,相對無言,西靈元君卻沒閑著。

西靈元君剛才被硬生生從源頭毀掉了法陣,看著本來已經困死的獵物生生逃脫,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敖烈目睹了場上發生的一切。他只看見江晚彈飛出去,和薛懷朔一樣想當然地認為她傷得很重,又看見虛空中的眼睛齊齊消失,便猜到自己堂兄沒辦法再繼續維持強度如此大的修為消耗。

也就是說,薛懷朔又陷入了無法視物的境地,而且修為消耗非常大,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和西靈元君旗鼓相當地鬥法。

敖烈雖然平常憨一點,但該出來擔當的時候從不撂擔子,當下便乘勝追擊,手上的箭羽連連向外射去,仿佛天外遊龍,矢矯而至。

他深知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不管還在源源生長的法陣,手上數支箭羽都朝著西靈元君懸在半空中的那顆頭顱射去,希望能將她一舉擊破,從而讓所有法陣全部崩毀。

但是他那幾支破空而去的箭羽,卻一點回響都沒有,仿佛紮進一團棉花裏,瞬間就被黑煙吞沒。

法陣中召喚的魔神霎時間都朝敖烈湧了過去,也不上手傷他,只是捶打四壁,將還幽幽亮著的夜明珠全部砸碎。

西靈元君籌劃此事已久,這間密室中的方方面面都是她費盡心思構想的,夜明珠下裝飾用的金粉其實是致幻藥,劑量不大,怕人察覺,放在燈下,希冀能將進入這間密室的人思緒擾亂,讓她更有機會下手。

如今既然已經撕破臉了,也不忌憚教他知道,金粉紛紛揚揚地灑了他滿頭滿臉。敖烈察覺到這粉末不對勁,捏了個術法試圖將下落的金粉全部吹走。

可是他一旦騰開手去折騰那些金粉,就無瑕□□他顧,霎時間被周圍的魔物逼上來纏住,行動艱難起來。

西靈元君見敖烈已經在圍攻之下顯了敗相,她又不打算殺他,也就沒再管他,打算先收拾了薛懷朔,將自己心心念念的那顆屑金丸拿到手。

她夫君對她那麽好,她當然要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夫君。

西靈元君既然不忌憚害他性命,只是為了他體內那顆屑金丸,手上自己不會留情,自她血肉中生出的魔神手上還纏著條龍筋,手臂一甩,便像鞭子一樣,兜頭擊向角落中的二人。

薛懷朔五感不通,如今又心焚似火,腦內被傀儡印的殘留影響攪得亂七八糟,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身後突襲而至的殺招。

江晚是看見了,但是她如今說不出話來,慌亂之中也沒有別的辦法,一把將自己師兄翻身壓住,靠著手上那個戒指硬接了這一鞭。

不得不說這個戒指真的有用,是她來這裏之後見到過的最強力防禦外掛。這樣驚艷一擊,一點也沒有傷到她,只是沖擊波太厲害,漏出來的一點點把她的發繩給割斷了,她的頭發都散下來了。

薛懷朔的表情都僵在臉上了,他雖然看不見,但是離自己這麽近的沖擊波還是能感受到的。他只聽見砰的一聲,然後便是乒啉哐啷一頓亂響。

剛才西靈元君殺意澎湃,一招逼到近前,卻被什麽東西一擋,給完全彈飛出去,這一鞭的余威將屋子中殘留的瓶瓶罐罐全部打碎了,瓷片水痕飛得到處都是。

被什麽東西擋住了?

師妹?

她哪來的修為去硬接這一招?

如今感受到的一切都和他的既往認知完全不符,他又沒有足夠多的修為可以繼續開著三昧,只能慌亂地撫摸她的臉。

他不顧自己眼睛還在滲血,甚至沒時間分神去思考為什麽覆眼白紗南流景忽然失效了,越摸越覺得她在流血,血越流越多,她還攔著他的手讓他不要繼續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