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休書

屋外嘈雜的聲音鬧的張楚頭疼欲裂,她還未來的及接收原主的記憶,就被人推推搡搡的趕了出來,緊接著西式洋樓的鐵門被人重重關上,啷當的聲音,仿佛一記重錘砸到小丫鬟的心上。

她揉了揉泛紅的眼睛,忙將散落一地的行李收拾好,而後扶著一臉病容的小姐,哽咽道,"小姐,陳家欺人太甚,咱們現在就回去找老爺太太做主。"

張楚揉了揉眉角,略顯疲憊道,"小紅,咱們還是先找個地方落腳,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她雖得了原主的記憶,可仍有許多東西需要理順,此時,張楚也顧不得後面的事情,只想找個地方靜一靜。

小紅看了眼自家小姐的三寸金蓮,咬牙招呼了輛黃包車,而後在隔壁富人區找了個小屋住下。

張楚無心打量這民國的景致,入了屋子就躺了下來,小紅見了,以為自家小姐還心心念念著姑爺,心中又氣又恨,偏她嘴笨又不知如何寬慰小姐,只能緊咬著牙關,去門外痛哭發泄。

與此同時,張楚也吸收了所有的記憶。

這是一個新舊思想碰撞的年代,而原身這樣的女人,就似碰撞引起的火花,有的人能綻放出美麗的煙火,而有的人,瞬間即逝。

懦弱的原身轉身即逝,於被休棄當天臥軌自盡,美好的年華就因一紙休書而終結。

然而她的死亡並未得到多少同情,不過是幾聲唏噓與嘆息。當然,也有人用她的死來攻擊男主陳修平,各大報紙吵的不可開交,而男主一派的新式學子則將原身這一行為,視為封建糟粕與腐朽。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原身這般,死的容易,亦成了原罪。

沸沸揚揚的事情終究會過去,就如同原身,也終究會被人遺忘。

而所有故事的開端,不過是報紙上刊登了一份離婚申明。

上海大商銀行的二少爺陳修平登報與大家閨秀安淑寧離婚。

拋開家世不談,陳修平本人也很出眾,尤其擅長新派詩歌,好多作品一經刊登,就廣為流傳,經年累月之下,他亦成了新式才子的代表人物,而他拋棄腐朽,追求新生活的舉動,也得到很多年輕人的支持。

而原身的夫君陳遠安,更是從行動上支持陳修平,次日也將休書登報,不僅如此,更是半點情分不講,如掃瘟神似的,將原身趕出了家門。

張楚起身喝了口涼茶,坐在圓凳子上皺眉思索。

離婚被休都無所謂,只是原身的嫁妝不能白白的便宜了陳遠安那個偽君子。

另外,她得盡快回蘇州一趟,只怕報紙上的事情一經傳開,遠在蘇州的母親也會受到牽連。

想到此處,張楚只覺得一陣惡心,因為原身自己不想死,而是被這世道給逼死的。

新式派嫌棄她腐朽,老派人又嫌棄她丟人。

她曾懇求陳遠安留她一席容身之地,也曾跪著發誓不爭不搶,後來又見郎心似鐵,她只求能給她娘家一點體面,不要登報,不要將事情鬧大。

原身不得不死,因為唯有一死才能保存張家的臉面,才能保護好她最愛的母親。

只可惜她不知道,她的死成了文人抨擊舊派人的武器,而她的母親,仍是被夫家遷怒,步其後塵。

看到此處,張楚平添一股怒氣,新舊兩派竟然劃分的這般明確,當初又何必聯姻?既然才子們一個個追求愛情,當初又為何結婚?

歸根結底,不過是他們反抗不了糟粕父母,卻能恃強淩弱,欺負老實可憐的女子。

張楚又喝了一大口涼茶,等整個人冷靜下來後,脫掉鞋襪,看了看她的三寸金蓮。

原身天生小腳,又有個愛女如命的生母,小時候雖受了罪,但小腳並未畸形,只是長期裹腳穿小鞋,終歸有些血脈不暢,也有些許異味。待她日後開個方子,泡泡腳,再按摩按摩,不出一年,就能恢復如常。

"小姐,您可好些了?不如先用些晚膳吧。"小紅在門口輕聲問道。

張楚出聲讓她進來,並說了自己的盤算,小紅聽了沉默不語,只悶悶道,"小姐,姑爺心狠,不是良配,你與他分開,亦是好事。"

小紅雖是丫鬟,但因為經常出府添置東西,接觸的人多了,思想其實也比以前開放了許多。

"小紅放心,我不過是回府拿回屬於我的東西。我畢竟是他們陳家三媒六聘娶回去的,可不是簽了賣身契的丫頭,說趕就趕。陳遠安如此不留情面,我自然也不會將心放在他的身上。再者,我無錯無罪,憑什麽給我休書?既要分開,也是離婚,而非休棄。"張楚輕聲解釋道。

她面容淡淡,讓人瞧著,卻有種心疼想哭的感覺。

小紅擦了擦眼淚,嗯聲道,"好的,小姐,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