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康熙十六年。

九月十三。

才剛過了重陽節，京城裏的秋意一時便濃了幾分，枯黃的落葉隨風飄下，金碧輝煌的紫禁城在落日的余暉下顯得格外古樸肅穆。

永壽宮後院的一間梢間裏，傳來一聲咳嗽聲響。

而後，裏頭傳來一把溫柔的聲音：“小主，您這病才剛好，還是躺下休息吧。”

梢間內不大，裏頭擺設也簡陋，渾然不似前院小鈕鈷祿氏也就是八月才封的溫嬪那樣華貴，甚至比不上隔壁住著的另一個常在。

福音邊對芍藥說道：“不妨事”，邊在心裏想道，這同樣都是鈕鈷祿氏，原主和前院的溫嬪的待遇可是天壤之別。

康熙十六年七月時宮裏頭進行了一場大選。

原身是八旗裏的人，阿瑪雖不過是個六品小官，卻也是得進宮候選。

按理來說，以他們家的情況，這本是可以用銀錢賄賂一番免去麻煩的事情，可是原身阿瑪自打娶了新媳婦進門後，對死去的妻子留下來的一雙兒女就沒那麽放在心上了，常言道，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這阿瑪不願意掏錢打點，原身自然只得進宮闖一闖。

原本的鈕鈷祿氏模樣好是好，可是家世不顯。

這次參加大選本該不過是走個過場的事情。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這次大選實在太過招人注目了，且不說宜貴人的妹妹小郭絡羅氏也進宮了，連如今的皇後的嫡親妹妹小鈕鈷祿氏也跟著進宮了。

大選一開始，後宮裏頭就充斥著一股廝殺的氣氛。

佟妃心知小鈕鈷祿氏這次進宮來乃是為了替她姐姐爭寵，她和鈕鈷祿氏素來不合，雖然攪和不了小鈕鈷祿氏的好事，卻願意膈應一下她們。

佟妃在康熙耳旁不過說了幾句話，就定了原身的前程，一個小小的答應就被定了下來。

不但如此，這倒黴答應還偏偏和小鈕鈷祿氏也就是如今的溫嬪住到了永壽宮去了。

福音用腳指頭想都想得到，溫嬪會有多麽惱火，對原身會是怎麽樣的態度。

以至於上行下效，底下的宮女太監都不拿原身當回事，害得原身一場風寒就嗚呼哀哉，魂歸西天，換成了她來當這個鈕鈷祿福音。

福音在梢間裏繞著走了幾圈後，方覺得身子有些舒服了。

她擡眼往外頭瞧了幾眼，前些日子，她剛剛身體好一些想在外頭走動走動，就碰見了舒常在，那舒常在家室也同樣不顯，可人家好歹聰明，知道巴結溫嬪，日子過得比她這個倒黴答應可滋潤多了。

舒常在見到福音，便冷嘲熱諷了一般，還打算拿福音來立規矩顯威風，若不是有宮女道溫嬪喊她過去，福音那日怕是要吃個悶虧了。

自那日後，福音怕麻煩，便在屋子裏運動。

她有心一一討回公道，也心知身體才是她的本錢。

運動一番後，福音就在椅子上坐下，才一坐下，她的肚子就忍不住咕咕作響起來。

福音捂著肚子，臉上難得露出幾分羞澀。

芍藥朝外看了一眼，道：“這荷花和小貴子真是的，怎麽一去就去了這麽久？”她轉過頭來，體貼地說道：“小主兒，您要不先用些點心墊墊肚子吧，免得餓壞了。”

禦膳房那邊怠慢他們已經是常事，尋常主子讓人去提個食盒都是速去速回的，唯有他們這邊，每次少說一個時辰才能夠把食盒拿回來。

福音正要答應的時候，就瞧見外頭快步走來兩個人影，可不正是荷花和小貴子。

芍藥順著福音的視線看去，瞧見兩人回來了，心裏頭松了口氣。

她忙迎了上去，接過小貴子手裏的食盒，道：“你們怎麽去了這麽久？都快餓壞小主了。”

“快別提了。”

一聽到這話，小貴子臉就拉了下來。

他皺著眉頭，抱怨道：“分明是咱們先去的，那禦膳房的公公們太會看人下菜碟了，愣是讓其他人先拿走了好幾回。我在那裏急得說了幾句，那幾個公公還說什麽願意等就等，不願意等就走，別把自己當回事，不過是個小答應罷了。”

“快住口。”

芍藥喝斷了小貴子的話，她素來溫柔，此時臉上難得露出怒色，道：“小貴子，你也是在宮裏頭當差多年的，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心裏難得沒點兒數嗎？”

小貴子被芍藥這麽呵斥，臉上有些掛不住。

他心知這些話的確不該說，卻還是硬著嘴巴說道：“奴才這不也是替小主兒抱不平嘛。”

“好了，我已經知道了，小貴子，你先下去吧。”

福音對小貴子說道。

小貴子見福音沒有發落他的意思，心裏頭松了口氣，道了聲喳，退了下去。

芍藥見狀，只好將此事壓下，和荷花一起把食盒擡入梢間裏。

食盒一打開，露出裏頭的幾樣菜色，芍藥一見，卻是氣得眼眶都紅了，手指也都氣得發抖，荷花低垂著頭，似乎有些不敢面對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