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頓悟(第2/4頁)

這不,又來了。

白芷提著個藥箱子,看看天色,說:“我出去了。”張娘子從後面叮囑:“才吃了飯,別走太快。”

“哎。”

每天晚飯後到敲閉門鼓前,就是白芷跑出去找病人的時候了。由於日常揀病人,衙差、乞丐乃至於流氓無賴都有認識她的人,白芷在城裏行走總能保證安全。

今天不是揀病人,而是目的很明確,之前南城有一家的女人在濟世堂看的病,白芷給看的,得抓七副藥喝,當時只抓了三副。濟世堂的人都明白,這是為了省錢,三副能好個大概,剩下的就硬挺過來,如果喝不好呢?也就不再浪費錢多買那四副了。白芷都給他們記著,掃藥庫的時候又配了幾副,親自給送過去。

一路都有人跟她打招呼,白芷也點頭致意。開始他們見她戴著個口罩都當她是怪人,後來知道她臉上有胎記,又都可憐她,現在終於當成尋常事了。

濟世堂在城東,拉個不長不短的斜角,路過當初住的那家客棧,白芷又留了一袋配的糖丸咳嗽藥給老板娘,老板娘塞給她一包自家腌的小腌菜。晃過了挎刀的衙差,扔給他一包自己做的山楂丸讓帶給他閨女治積食,順便問他:“我要去媳婦兒生了病的老林家,您看這路上有沒有順路的,讓他給我指個路?省得到南城再找了。”

衙差自己先捏了個山楂丸吃,攔了一個短衫的中年人:“就他吧,你帶周大夫去老林家。”

中年人無精打采的臉上忽然有了一點精神:“是媳婦兒病了的那個吧?我知道!”

衙差笑了:“就你明白!”

“周大夫嘛。”

中年人腳步很大,白芷腳步輕盈,很快到了一個院墻低矮的門前:“就是這裏啦。真是好命,叫您惦記著呢。”頓了一頓,又猶豫著添了一句,“您看完他們家,能到那一家看一看嗎?就斜對門兒那個。別說是我說的。”

白芷記下了地址,點點頭,中年人如釋重負地走了。

白芷先拍門送藥,看到大夫上門一家人既喜且愧。老林的手在襟擺上搓著:“周大夫,那啥,您坐,家裏太亂了。哎,我去倒水,不是,您喝不?”

白芷跑南城不是一天兩天了,知道這些人的生活,搖搖頭,打開藥箱:“我先給大嫂摸個脈。”

老林一家子,夫妻二人、一個老娘、五個孩子,都開始掉眼淚,林老娘就要跪下了,白芷一把將人挽了起來:“我都來了,您還哭什麽呢?鍋裏是什麽呀?”稀拉拉一點小米、豆子配各種雜菜一鍋煮了,白芷拿出小腌菜來:“他們給我的,見者有份。”

林老娘又打著孩子叫磕頭道謝,白芷垂下眼瞼:“還得謝大嫂肯信我。”她知道,林家人的眼淚裏,感激是真的,做樣子將她架起來使她得管下去也是真的,就像她撿病人有醫者仁心,也有堆經驗值的私心。大家都覺得她醫術上頭學得極好,她自己知道,這只是靠大量的、重復的練習堆出來的。她從不敢寄希望於自己有學醫的天賦,只能靠這樣的笨辦法去歸納總結。

拉過林大嫂細瘦的手腕,白芷往上按時略有分神,忽然之間整個人都放空了。

就好像八百度的近視突然往眼裏塞了副隱形眼鏡,又好像見天對著莫爾斯碼一字一翻查密碼本,突然之間眼前出現的不再是點劃線而是母語文字。

她讀懂了天賜的密碼。

兩年了,沒日沒夜地鞭策自己,終於有了回報。她突然理解了父親說的“頓悟”是什麽意思,那是很難詳細描述的,只能說“頓悟”。白芷的心噗通直跳,松開林大嫂的手,低聲說:“我把藥帶來了,吃完就該沒事了。”以前七副藥治好病,是總結,現在她明確的能看到,七副藥之後,就能好。

帶著點小興奮、小忐忑,白芷眨眨眼,對林老娘說:“您也坐下吧,我順手也摸一把。”又摸了小孩子們的脈。每個人她都感受得那麽分明,白芷恨不得挨個人把南城的人都摸一把。壓著興奮的心情,白芷說:“肚裏有蟲啦。”將自己配的驅蟲糖丸取出來一人分了一丸看著他們吃下去。

這才問:“剛才看到斜對門那一家,總覺得風水有些不大對,他們家是有什麽事嗎?”

林老娘一拍大腿:“真是造孽喲!王家嘛!他家兒子閨女賣給李員外家,閨女好強,叫員外娘子把手往熱油鍋裏一摁,嘿,他兒子不幹了,鬧起來又被員外兒子打死了。他要告哩,仆人告主人,進衙門先打二十大板,他又給打趴下了。您真是好眼力,是風水不大對。”

“那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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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與林家差不多的格局,看著比林家整齊些,老林幫忙拍開了門。院子極淺,幾步便到了房裏,屋裏也沒點燈,就著快要落山的日頭往裏一看,白芷無端打了個寒顫。她治過受罰的囚犯,縫過義莊裏的屍體,活人的家裏,給她的感覺竟比義莊還要陰森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