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體質(第2/3頁)

他默然良久,最後還是拿起戰報,連夜召宰相至太極宮商議,只叫尚藥局的所有奉禦醫官都去她宮中待命。

第二日他趕至她殿中,只見簾幕低垂,帷幔深深。

他走到她帳幄前,剛要伸手,她從帳中伸出一只蒼白的手,輕輕搖了搖。

她開口第一句話便是“陛下恕罪,妾沒能保住皇子。”

她沒有哭,也沒有詰問他何以來得這樣遲,他準備的解釋全都沒了用武之地,只能握住這只冰涼蒼白的手安慰她:“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她沉默半晌,最後道:“陛下的孩子便是妾的孩子。”

尉遲越撫了撫額角,那時候他固然難受,卻也暗暗松了一口氣,慶幸於她的通情達理,慶幸於她的深明大義。

這段往事被他埋在心底,他不是個喜歡找不自在的人,邊情緊急,他有無窮無盡的國事要忙,政務很快便將他從泥潭中拉了出來,再後來,其他孩子的誕生逐漸沖淡了喪子的慟。

可沈宜秋呢?

陶奉禦清了清嗓子,將他的思緒拉回了當下。

尉遲越的目光落到沈宜秋伸出帳外的手上。

這只手纖細潔白,不像後來那樣消瘦,手背上也沒有那麽冷的青色。

重來一世,他們還都年輕,很多事還未發生,很多錯誤還可以避免。

尉遲越耐著性子等了半晌,老醫官卻只是搭著太子妃的手腕,眯縫著眼睛,神情莫辨。

他終於忍不住問道:“敢問陶奉禦,太子妃如何了?”

陶奉禦收回手,作了個揖道:“娘娘脈動起伏,虛弱無力,深沉難辨,似有虛寒之症,需細細調養。”

沈宜秋道是。

這與林奉禦當年的診斷一般無二,尉遲越正要點頭,那老奉禦捋捋白須,接著道:“敢問娘娘,近來是否在服藥調養?”

沈宜秋的聲音從織錦帳幔中傳出來:“陶奉禦醫術神妙,我確在服藥。”

陶奉禦皺了皺眉:“娘娘的藥方可否借老仆一觀?”

沈宜秋便即吩咐素娥去取藥方來。

陶奉禦將那藥方細細看了一回,搖搖頭道:“此方雖能見效,卻有操之過急之嫌,待老仆略改一改。”

尉遲越忙命宮人取筆墨來,陶奉禦提起筆,刪去兩味藥,又添上四五種,然後道:“老仆添了幾位溫補藥材,娘娘先服上三個月,老仆再與娘娘診脈,屆時再行添減。”

他對沈宜秋道:“娘娘飲食起居上也需多留意,寒涼之物少用。此外閑來無事時可多走動走動,讓血脈暢通。”

沈宜秋道:“有勞陶奉禦。”

陶奉禦行了個禮道:“不敢當,老仆這便告退了。”

說罷看了一眼尉遲越,一臉欲言又止。

尉遲越會意,跟著老醫官出了承恩殿,走到廊下。

陶奉禦道:“殿下恕罪,有些話,老仆不便當著娘娘講……”

尉遲越方才便覺他藏著掖著,平靜道:“陶奉禦盡管直言。”

陶奉禦白須抖了抖,臉上現出難色,不過還是一咬牙道:“娘娘體虛,年紀又小,不易成孕……”

這些尉遲越早就知道了,也不以為怪。

陶奉禦又道:“一來是不易有孕,這便罷了,若是勉強懷胎,恐怕難以坐住,倒是容易反復滑胎,老仆鬥膽一言,還望殿下莫怪,娘娘眼下的身子,恐怕不宜行房……”

尉遲越卻是微微一怔,上輩子林奉禦卻是從未提過此節,他還特地詢問過,林奉禦向他確保無礙。

陶奉禦見太子沉吟,以為他不快,不由冒出冷汗,但他為人耿直狷介,又見太子妃與家中最小的孫女年紀仿佛,便忍不住說出了實情。

正惶恐間,太子卻道:“多謝陶奉禦據實相告,敢問奉禦,此脈象難診麽?”

陶奉禦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不過還是一五一十道:“回稟殿下,娘娘的脈象清楚無誤,便是出師三五年的新手,也能診出。”

尉遲越臉色一沉,如此說來,當年那些醫官便是刻意隱瞞,不告訴他行房會對沈宜秋的身體有妨礙,大約是怕他不悅。

當初太子妃兩年沒有懷上孩子,他將尚藥局的兩位奉禦和四位直長都召來診視,卻沒有一個人告訴他實話。

宮中尚藥局集合了舉國上下最高明的醫者,然而他貴為儲君,卻聽不到一句實話。

沈宜秋兩次勉強懷胎,都是林奉禦負責安胎,孩子沒保住,他也沒遷怒醫官,如今想來,卻不知他們還有多少事隱瞞著。

若不是陶奉禦醫者仁心,恐怕他們夫婦這輩子也被蒙在鼓裏。

尉遲越按捺住怒火,鄭重地向陶奉禦行禮道謝。

陶奉禦仍舊不太放心,他方才一診脈便知太子和太子妃還未圓房,太子血氣方剛的年紀,要忍住恐怕有些難,他想了想,便將事情往嚴重裏說:“殿下請恕老仆多一句嘴,宮中多有服用避子湯藥,此方中多寒涼之物,對婦人傷害極大,長服更是貽害無窮,且此藥並非萬無一失,失效是常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