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發怒

當日傍晚,四公主遣人將小世子接回凝雲院,沈宜秋看著乳母抱著孩子離去,眼中滿是不舍。

尉遲越摟著她的肩頭低聲道:“那麽喜歡孩子,改日我們也生一個。”

隨即想起這一日夜的遭遇,不禁遲疑起來,太子妃連別人的孩子都捧在掌心,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還得了。眼下她要調理生子,倒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轉念一想,他和小丸的孩子必定聰慧過人、玉雪可愛、通情達理,決計不會像四公主家的小兒那般無賴。

想起他和小丸的孩子,他的心尖便是微微一顫,仿若熏風拂動柳梢。

他和小丸的孩子,他細細咀嚼這幾個字,不禁有些恍然。上輩子他也曾無比期待沈宜秋為他誕下皇子,但那是因為他盼望嫡子,可現在他只是想要一個他們倆的孩子,無關嫡庶,無關江山社稷。

沈宜秋聞言垂下眼簾,孩子是她上輩子最大的遺憾,若是這一世能有個自己的孩子……她不敢想下去,若是期望再一次落空,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

她不知道怎麽回答尉遲越的話,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

尉遲越只道她害羞,便也不曾放在心上。

沈宜秋的月信如期而至,圍獵自是去不成了,熱湯也沒法泡,每逢此時她總是格外嗜睡。沈宜秋鎮日窩在寢堂中,尉遲越便在東軒處理政務,往年圍獵,太子的戰績總是遙遙領先,這一年卻只打得一只兔子——還是日將軍打來的。

日將軍身世大白,也不用再藏頭露尾,大搖大擺地帶著兔子入主少陽院,平日專門照料它的小黃門也跟著到了少陽院。

那小黃門伶俐討喜,只一日便與沈宜秋身邊的宮人內侍混熟了,尤其是對素娥,更是姊姊長姊姊短叫個不住。

素娥見他嘴甜,也喜歡與他說話,一來二去,不免說起日將軍前幾日養在北邊宮苑中,那小黃門道:“眼下好了,殿下要看小日將軍也不必來回跑,那日他半夜三更過園子,奴真是嚇了一跳。”

素娥心中一動,連忙問道:“是哪一日?”

小黃門道:“就是賢妃娘娘生辰那日,廿三。”

素娥臉色一變,“啊呀”叫出聲來,便即轉身往殿中疾步走去。

沈宜秋正歪在榻上查看前日從東宮送來的節禮單子,見她匆匆忙忙走進來,笑道:“出什麽事了?”

素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娘子,奴婢該死。”

便即將那小黃門的話稟明,自責道:“全怪奴婢,聽了只言片語便來搬弄口舌,平白叫娘子與殿下生了嫌隙,奴婢百死莫贖。”

沈宜秋忙扶起她來:“你遇事來告訴我,何罪之有,何況我也並未放在心上。”

想起尉遲越那日大半夜悄悄出去,竟是這麽回事,不覺失笑,隨即有些愧疚,她雖然一笑置之,但終究誤會了尉遲越,卻是她小人之心了。

素娥聽主人說不曾將此事放在心上,難免暗自生出另一種擔憂來。娘子嫁入東宮以來,太子如何待她有目共睹,可她待太子雖恭謹,態度始終是淡淡的。

若是她稍微上心些,得知夫君夜會別的女子,必定心煩意亂,又怎會如此鎮定?

素娥不由想起壓在衣笥底下的那只小木盒,想起盒子裏的舊帕子和長命縷,心中暗嘆一聲,莫非娘子還是……她不敢往下想,只道:“娘子寬仁,這才不怪罪奴婢,奴婢搬弄是非,合該領罰。”

沈宜秋知她倔強,若不罰她,此事在她心裏恐怕過不去,便道:“那就罰你三個月俸。”

素娥這才謝了恩。

沈宜秋想了想又道:“我們來驪山時帶了些衣料子,你替我找找,有沒有細白疊或是益州高杼緞,若是沒有,厚實些的吳綾或蜀綾亦可,要素白的。”

素娥道:“娘子做什麽用?”

沈宜秋道:“做貼身衣裳。”

素娥登時明白過來,喜道:“奴婢這就去!”

沈宜秋見她喜上眉梢,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她身邊這些人嘴上雖不說,想必也替她擔著心。

可上輩子有太多事橫亙在她和尉遲越之間,她心知許多事並非是誰的錯,她可以將往事放下,卻早已沒了風花雪月的心境——便是上輩子,她又何嘗有過?

情愛一事於她從來是奢侈,這一世她更是別無所求,只要自在兩字。

但是這一世她與太子雖成婚只有數月,卻比上一世親近許多,那一日在山谷中他坦陳心事,令她生出些知己之感,較之上一世的形同陌路,卻又勝出許多。

尉遲越為君為人都無可指摘,若得一世舉案齊眉,未嘗不是幸事。

她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素娥已帶著兩個宮人抱了十來端衣料來:“娘子,咱們來時只帶了這麽些,素白的都在這裏了,西域白疊布卻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