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上巳(第2/3頁)

戌牌時分,尉遲越也回了院中。

沈宜秋迎到廊下,從他手中接過氅衣:“殿下怎的這麽早回來?”

尉遲越身上有淡淡的酒氣:“孤不耐煩與他們應酬,再說明日還要早起。”

沈宜秋一聽“早起”兩字,神色便緊張起來。

尉遲越在她臉頰上刮了一下:“一聽早起就怕成這樣,放心,且不抓你習武,明日上巳,我們去城裏玩。”

沈宜秋一聽這話,暗暗松了一口氣:“不會耽誤行期麽?”

尉遲越道:“前些時日跋涉旱海,人馬都疲累不堪,在此休整一日正好。”

頓了頓,一挑眉,義正詞嚴道:“孤豈是假公濟私之人?”

沈宜秋憋著笑:“是,是,殿下英明神武,殿下說的都對。”

尉遲越便去撓她咯吱窩,兩人一邊笑鬧一邊進了臥房。

這是沈宜秋父母住過的院子,尉遲越不敢在此溫習玉璜夫子教授的功課,只是蜻蜓點水般在她唇上觸了一下。

沐浴更衣畢,兩人躺在床上,沈宜秋一日之間悲喜交加,早已困倦,不一會兒便沉入夢鄉。

尉遲越側過身,松松地將她環在懷中,用目光細細描摹她的眉眼。

微弱的燭光被紗帳篩了一遍,如情人呢喃般溫柔。

太子靜靜看了許久,不知怎的仍舊睡意全無。

他輕手輕腳地掀開被角,披衣下床,推門走到庭中。

夜涼如水,新月如眉。

尉遲越緊了緊氅衣,在八角井的井沿上坐下,借著廊下風燈搖曳的火光環顧庭院。

院子只有一進,一間寢堂,東西各一間廂房,三面圍以回廊,窗下栽著幾叢小竹和萱草,小小的院落一覽無余,近乎乏善可陳。

若是換了以前,他一定想不通沈三郎身為一州刺史,為何放著好好的正院不住,要偏居在這逼仄狹小的院子裏。

可如今,他卻似已能體會嶽父的心境。

若非生在帝王家,能有這樣一方小天地,與小丸閑居,生一窩孩子,加上日將軍……

他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自嘲地一笑,站起身回到屋裏。

翌日清晨,尉遲越便將沈宜秋揉醒:“小丸醒醒,我們去河邊逛集市。”

沈宜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往床帷外一望,只見房中仍是一片幽暗,不由納悶:“河邊的集市也沒有這樣早的……”

尉遲越已經將她從被窩裏拎出來,用自己的大氅將她一裹,扶住她搖搖晃晃的身子:“再不走,一會兒五郎醒了,又得叫他纏上。”

沈宜秋哭笑不得:“帶著他一起去便是了。”

尉遲越斬釘截鐵道:“不行,帶著他我們便玩不成了。”

洗漱罷,兩人換上在慶州時喬裝穿過的白衣士子衣裳,賈七、賈八和邵澤等幾名親衛扮作長隨,一行人便出了院子。

到得外院,輿人將馬車趕來,尉遲越撩開車帷,一只腳剛踏上車,便發現車廂角落裏有一團黑影。

那影子動了動,打了個呵欠,懶洋洋道:“阿兄,阿嫂……你們來啦?五郎等了你們好久……”

尉遲越臉一黑:“你怎麽在這裏?”

尉遲五郎道:“今日上巳,我就知道阿兄肯定會想方設法甩脫我,與阿嫂兩人出去逍遙快活。哼,想得倒美!故此我天未亮便來車裏候著你們。”

尉遲越惱羞成怒,便要將他扔下車,沈宜秋道:“殿下就讓五郎與我們一同去吧,人多熱鬧。”

不等太子說什麽,尉遲淵已經叫起來:“阿嫂真好,阿嫂就是個活菩薩,我就知道你們家是阿嫂說了算,阿嫂的大恩大德五郎無以為報,來世結草銜環以報……”

話未說完,額頭被他太子阿兄重重彈了一記,吃痛“哎唷哎唷”叫喚起來。

尉遲越無法,只能帶著這討人嫌的累贅一起上路。

一行人到得寧河邊,太陽才堪堪升到水面上,朝霞映得河水流光溢彩、絢爛如錦。

寧州習俗,每到上巳前後,城中商賈便在寧河兩岸支起棚帷,當作店肆,斑斕的彩棚鱗次櫛比,又有人獨出心裁,賃了停泊在渡口的船只,備上茶菓酒肴,便成了水上的茶肆酒館。

彩棚舳艫相連十余裏,成了遠近聞名的水邊集市。

他們到時時辰尚早,商販們正在忙著支棚張帷。

一行人沿著河邊漫步,清寒的晨風裹著淡淡的水腥氣往人肺腑裏灌。

尉遲淵忽然皺著眉頭抽抽鼻子,雙眼倏地一亮:“古樓子!”

經他這麽一說,眾人都從冷風中分辨出一縷暖暖的香氣,是烙餅與羊肉混合在一起的氣味。

尉遲越乜了他一眼:“鼻子比孤的日將軍還靈。”卻也不由得食指大動,出門前雖用過些早膳,但清晨沒什麽胃口,只用了半碗粥,此時方才覺得餓了。

一行人循著胡餅的香氣,尋到一艘畫舫,果見一個粟特人正在船尾烙餅,旁邊還有個胡女守著裝油茶的湯鑊,見了幾人眉開眼笑,大清早便開張,自是大大的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