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贈刀(第2/3頁)

店肆主人都卯足了勁,有的用彩繒、絹花將自家的鋪子裝點得五彩斑斕,有的奏起龜茲、焉耆等地的音樂招徠客人。

沈宜秋兩世為人,連長安的東西兩市都不曾逛過,對市集的印象還來自年幼時隨父母一起逛河市的久遠記憶。

此時走馬觀花地看過去,只覺琳瑯滿目、目不暇給,恨不能生出八雙眼睛。

尉遲越一見她腳步慢下來,也不用等她開口,順著她目光看過去,見她正盯著什麽出神,便即低頭打開錢袋子,乖乖往外掏銀子和金子。

不一會兒,兩人手中各捧了菓子糕餅盒,裏頭裝著花截肚、木蜜金毛面、櫻桃煎之類的小吃。

也有不少是西域才有的特產,伊吾的香棗,高昌的刺蜜,還有用石蜜和牛乳做成的乳糖,壓成小獅子、小老虎和小象的形狀。

兩人一邊走一邊吃,渴了累了就隨便找家茶肆或酒肆,要一碗油茶或是酸甜的葡萄漿。

尉遲越很快便看出來,太子妃對那些奇奇怪怪的舶來品特別感興趣,什麽水獺毛織成的獺褐、拂林的繡氍毯、康國的毛錦、大食的寶裝玉瓶子、安國的鴕鳥卵杯、於闐的瑟瑟珠、拔汗那的琉璃手鐲……拉拉雜雜一大堆,大部分都是替宋六娘、王十娘和邵蕓等人買的。

她喜讀書作畫,書畫鋪子更是不得不逛的地方,上好的猩猩血、昆侖黃和紫膠買了一堆,還有一堆看不懂的西域書。

跟在後頭的賈七和賈八兩兄弟手提肩挑,儼然成了兩個貨挑子,最後實在拿不下,索性賃了頭駱駝,將貨物掛在駱駝背上。

兩人一路且吃且逛,不知不覺日頭偏西,兩人的錢袋子都已經底朝天。

沈宜秋在太陽底下走了這麽久,亦走得乏了,有些意興闌珊,正想打道回府,忽見前方有一爿賣胡刀胡甲和弓矢的鋪子,醒目處掛著十幾把金裝胡刀,她的目光落在一把錯金小胡刀上。

尉遲越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見那柄小刀六寸來長,玳瑁刀柄,刀鞘上鏨刻著薩珊樣式的立鳥和纏枝花紋,上面嵌著紅寶石、祖母綠和瑟瑟,乍一看與他幼時鐘愛的那柄小胡刀倒有七八成相似。

嫡母說他年幼時曾執意要將自己珍愛的金刀贈給沈宜秋,可來龍去脈他卻記不太清楚了。

太子心中一動,走過去,從掛扣上摘下刀,一摸那刀鞘,便知遠不如自己那柄精巧,薄薄一層鎏金下面,黃銅從刻花裏露了出來。鑲嵌在上面的紅寶石和祖母綠也不過是琉璃珠。

他抽出刀,試了試刀鋒,倒是十分銳利。

想了想問道:“什麽價?”

那店主是個粟特大漢,一雙淺栗色的眼睛閃著精明的光,轉瞬之間便將來人的衣著、相貌、談吐、氣度一通合計,折算出這柄刀的價格,沖著他們伸出兩根肥短手指。

尉遲越轉頭對賈七道:“借我二兩銀。”

那店主瞪大了眼睛,隨即大笑起來,連連搖頭,將刀奪回去,作勢要收起來。

尉遲越道:“如何?”

店主操著一口蹩腳的大燕話:“客人,老漢,作弄。”

拿過一張牛皮,用刀輕輕一劃:“寶刀。”

又指那刀鞘:“紋樣,不同,每一把。”

那對山貓似的眼睛微微眯起,再次伸出兩根手指,扭了扭:“二兩金,不是銀。”

沈宜秋難以置信,指著刀鞘上一處道:“這只立鳥哪裏像鳥,活似一只肥雞,翅膀還一長一短。這瑟瑟上還有裂痕。”

便即去拉尉遲越:“這是坑人呢,劉兄我們走。”經過一天的歷練,她已經對貨物的價格有了大概了解,這柄胡刀要價二兩銀已算得黑心,二兩金就和搶差不多。

不成太子卻巋然不動,從腰間解下一塊白玉摩羯佩:“這塊玉值二十兩金,與你換。”

那店主雙眼一亮,隨即猶豫起來,他做了三十年買賣,不曾遇到過這樣的冤大頭,反而疑心其中有詐。

尉遲越懶得與他周旋,扔下玉佩,拿起金刀,往沈宜秋手裏一塞:“先拿著玩,回去給你換把好的。”

店主在後頭一疊聲道:“客人,好眼光,寶刀,英雄……”

沈宜秋握著那把不菲的胡刀,十分意難平,嘟嘟囔囔道:“那粟特人好生刁滑,這麽大一塊上好的於闐羊脂玉換這把刀,倒不如去搶……”

尉遲越在她氣得鼓鼓的腮幫子上捏了一把:“不過一塊玉,有什麽稀罕的。笑一笑。”

沈宜秋笑得比哭還難看。

尉遲越在她發頂上嗅了嗅,蹙眉道:“這是什麽味兒?”

沈宜秋莫名其妙。

尉遲越道:“哦,原來是銅臭味兒,這集市果真是逛不得的,我的金小丸玉小丸,逛完成了銅小丸。”

沈宜秋轉過頭去不再搭理他。

說話間,日頭漸漸往下沉,已接近波光粼粼的水面,染得寧河宛若熔金,人馬漸漸稀了,有些商販急著歸家,已開始收攤,一場繁華行將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