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又來一個澄清的!

一時間,眾人腦海裏都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一句話:奧黛爾到底給多少人潑了臟水,怎麽沙龍上全是來對質澄清的?

是的,除了幾個愚忠到不辨是非的樂迷,在場已沒有多少人認為埃裏克抄襲了。有那樣一顆化腐朽為神奇的頭腦,成為知名音樂家是遲早的事,何必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去抄襲一個女人的曲子?

聽見白蘭芝的話語,奧黛爾忽然難以壓抑內心的熊熊怒火。

埃裏克說的那個遊戲,她確實玩不下去了。她輸了,她認了。畢竟他是真的有才華,而她也是真的搞錯了。錯了就錯了,哪有人不犯錯的?就當是給自己的妄尊自大買單,以後謹慎一些,不犯同樣的錯誤就行。但白蘭芝也上來踩她一腳,她就不樂意了。白蘭芝憑什麽?

她發表在報紙上的那些話,哪一句錯了?她汙蔑誰了?難道白蘭芝不是女寵嗎?女寵不肮臟、不汙穢、不下.賤嗎?難道這個世界女子投機取巧、攀附權貴還是正確的不成?白蘭芝憑什麽跟她澄清,拿什麽跟她澄清,怎麽敢跟她澄清?

奧黛爾越想越氣憤,因心虛氣短而塌陷下去的背脊竟又挺了起來。她咄咄逼人地上前一步,語氣尖刻地詰問道:“澄清?你能澄清什麽?你是不是以為就因為你和埃裏克是一起來的,所以我誤會了他就等於汙蔑了你?你倒是說說,我報紙上哪一句話說錯了?難道你不是女寵嗎?難道女寵不是依附男人生存的穢物嗎?大家生而為人,都是獨立平等的個體,你有健全的手腳,不去用勞動換取財富,不去用頭腦贏得尊重,整天只想著如何靠他人生存,難道這不該被人唾棄嗎?”

或許是想盡快挽回顏面,她詰問的聲音尤為尖銳,完全不像以前那樣雅人清致。原本不顧儀態都想離她近一些的樂迷,這會兒都跑得遠遠的,不想被尖利的聲音刺穿耳膜。

在奧黛爾的印象裏,白蘭芝還是那個在花園裏被推下水都無力反抗的女寵,是她三言兩語就能逐出公爵莊園的螻蟻,是她不需要放在眼裏的一粒灰塵。她根本沒想過白蘭芝能反抗,她罵白蘭芝的時候,已經站在道德山峰的頂點了,她能怎麽反抗?她根本反抗不了。

想到這裏,她看向白蘭芝的眼神充滿了濃濃的輕視和鄙夷,甚至還有幾分狠毒。她因為誤會埃裏克顏面盡失,急需一個挽回聲譽的機會,既然白蘭芝主動站了出來,那就別怪她欺負弱小了。

她的氣憤是真的,尖刻是真的,想要把白蘭芝踩在腳下的想法也是真的。她沒有注意到這些戾氣、怨憤、惡意,把她的眼神染得多麽可怕,幾乎令人不寒而栗。嚇得那幾個愚忠的樂迷趕緊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心目中優雅高貴的女神露出了這麽惡毒的表情。再看看她口口聲聲喊道應該被唾棄的白蘭芝,始終心平氣和、幹凈秀美,眼珠就像藍寶石制成般透澈動人。

報紙上那些話到底是不是汙蔑,該不該唾棄白蘭芝,只要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此刻心中都有了大致判斷。

白蘭芝等奧黛爾一口氣問完了,才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張折起的報紙,正是奧黛爾發表《女性宣言》的那張。

在此之前,她別說在大庭廣眾之下拿出這張報紙,就是看一眼,都會被窒息般的羞愧感包圍。但那天從天鵝島回來以後,她就釋然了,不再對過去感到羞愧和恥辱。

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相貌、出身,沒有人能逃過命運的安排。她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活得出色了,有什麽好羞愧的呢?以前當女寵的時候,還能對自己的身份坦然接受,現在不當女寵了,反而覺得做女寵很恥辱,她自己都感到好笑。

白蘭芝走到奧黛爾的身前。她身材高挑,即使奧黛爾站在演出的斜坡之上,也顯得比她矮了一頭。

“奧黛爾女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人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嗎?”

奧黛爾滿眼狐疑地看著她,覺得這句話暗藏著陷阱,謹慎地不肯作答。她不回答,多的是好事者跳出來搶答道:“這個問題還用問嗎?當然是不能選擇。要是能選擇的話,我肯定選擇大富大貴的家庭,何至於做一個家境清貧的畫家。”

“這位小姐,恐怕你不知道,但凡愛好藝術的人士,身上都會背點小債,要是能選擇出身,他們肯定都當不愁生計的貴族去啦!”

一個憂國憂民的文學家嘆了口氣說道:“要是能選擇出身,就不會有那麽多枉死的貧民了。我昨天路過貧民區,親眼看見一扇雨棚掉了下來,砸死了一個三歲的小孩,血濺了一地卻沒人幫忙收屍,周圍人滿臉麻木,像是習以為常了……唉,可憐……”

他這段話令氣氛有些沉重,而奧黛爾聽著他們的討論,又反復咂摸了幾遍這個問題,終於確定裏面沒有邏輯漏洞,立刻氣勢洶洶地回答道:“當然不能選擇,但你能選擇自己的生存方式。你拿著那張報紙,不過是想證明我說錯了話,可笑,難道你是想說,那些芭蕾舞女不能選擇出身?請問,被包養算是出身嗎?難道不是她們自己選擇的人生道路?你別想轉移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