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這是巴黎一家婦女俱樂部創辦的報紙,名為《婦女之聲》,以刊登世界各地女權主義者的言論為主,有上個世紀奧蘭普·德古熱作品的摘選,也有美國作家瑪格麗特·福勒的文章。編者倡導所有女性都應該獨立自主,盡力擺脫父權社會對自己的鉗制。

因為思想過於脫離社會實際,報紙的銷量並不高,卻深受一些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的追捧,不少女權主義者更是把它上面的言論當成真理在閱讀。

眼下,這份“真理”正在抨擊白蘭芝的一言一行。作者直接把白蘭芝歸類為男權社會的典型產物,她的原話如下:

我們不能責怪她的思想與行為,因為她也不知道這是錯誤的。她是一個好人,這是肯定的,因為她給了那些孤女寡母一個安居之處;但卻是一個慨他人之慷的好人——她很懂得如何散發自己的魅力,尋找一個有錢的男人作為自己的後盾,故而她沒有花一分錢,就得到了樂善好施的美名。

文章的最後,作者極具煽動性地總結道:現在社會上,這種女人還有很多,她們就是沃斯通克拉夫口中“無知、懶惰、缺乏責任感”的蛀蟲,生來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找到一個能養活自己的男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理想。作者認為,任何一個有思想有覺悟的女性,都應該遠離這種人,否則一旦被同化,女性將永無發動“女性革.命”的機會。

這篇文章的作者,是一位小有名氣的女作家,曾出版過一本廣受好評的哥特式小說。小說裏,女主角美麗而富有智慧,卻被一個有錢卻殘忍的惡霸看上,試圖奪走她寶貴的貞潔。經過幾萬字的周旋和鬥爭,女主角最終從惡霸的手中逃了出來,和一個英俊帥氣的子爵結了婚,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這本書受到了許多家庭主婦的歡迎,在她們眼裏,反抗惡霸等於反抗男權,與子爵結婚的結局,則是女主角勇於抗爭男權的獎勵。

這位女作家的擁躉極多,報紙發行的次日,白蘭芝就收到了各種各樣的信件,有謾罵她、詛咒她的,也有苦口婆心勸她做一個獨立女性的,更甚者,還有人半夜提著紅色顏料桶,在小劇院的墻面寫上血紅色的“Hypocrite(偽善者)”。

也許是因為女權主義者是小眾群體,影響力遠不如奧黛爾強大,輿論並沒有完全倒向她們。來信中竟出現了支持的聲音,告訴白蘭芝不要害怕,說那個女作家是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寡婦,就喜歡抨擊她這種年輕漂亮、討男人喜歡的小姑娘。

白蘭芝看得有些啼笑皆非,其實不能怪那位女作家誤會了她,盡管這些天,她確實是用自己的錢去幫助的那些孤女寡母,但誰能想到,埃裏克突然發表那則聲明,把資助世俗女隱修院的名頭領走了。這樣一來,民眾雖然不再去探究世俗女隱修院年開銷10000法郎的來源,卻認定了她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子——明明是O.G先生出錢資助的隱修院,名聲卻被她包攬了過去,不是愛慕虛榮是什麽?

好在女權主義者沒有當初奧黛爾粉絲那麽猖狂極端,白蘭芝的正常生活並未受到影響。就在她正常吃飯睡覺、為愛情煩惱的時候,一張典雅精致的金色請帖,送到了她的手上。

奧黛爾銷聲匿跡那麽多天後,終於回歸了。

她要在巴黎歌劇院舉辦一場個人演奏會,向白蘭芝,和所有被她誤會過的女性道歉。

她要當眾懺悔自己當初狹隘無知的思想。

除了白蘭芝,當初所有參加過那場沙龍的名流學者,都收到了這張請帖。一時間,白蘭芝的名聲變得更加微妙起來。

這段時間,她的聲譽一直在下跌,盡管奧黛爾的回歸與她敗落的名聲無關,卻為奧黛爾挽回不少流失的人氣。人的記憶是短暫的,更何況還是群眾的記憶,本來大部分人就是人雲亦雲,並不執著於事情本身的真相。反正無論是奧黛爾,還是白蘭芝,對於他們來說,都只是一個陌生人,一個談資罷了。白蘭芝到底是不是一個女權主義者,奧黛爾的為人如何,都與他們沒有直接的關系。

別人說白蘭芝是個偽善者,他們就跟著附和幾句,以便插.入談話,顯得自己關心時事。至於這些“附和”,會給白蘭芝帶去怎樣的影響,並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

——

這幾天,貝絲看著堆積得越來越多的信件,都快急死了。

她不明白,為什麽一夜過去,所有的風向都變了,白蘭芝竟變成了人人喊打的壞人,就因為資助世俗女隱修院的錢不是她自己的?最搞笑的是,前些天罵她過於鋪張浪費,隨意揮霍10000法郎做慈善的也是這批人。要說虛偽,罵她的這些人就不虛偽嗎?要說偽善,罵她的這些人都去幫助過哪怕一個窮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