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2/3頁)

但是,他想到了白蘭芝。

生與死,在他的眼中就像是日月交替一般尋常。巴黎有出身顯赫的富人,自然就有窮困潦倒的貧民。因為貧窮而發生的各種慘事實在是太多,他不可能每一件都去管。他管不了,也不想管。畢竟在他像尤金這般大小被人肆意欺辱時,可從沒有人向他伸出援手。所以,當他看見尤金即將打死一個小孩時,神色漠然極了,並沒有因為這是一群孩子的鬥毆而心生憐憫。

但是下一秒,他想起了白蘭芝。

想起在地下迷宮裏,她就算看見了他的真容,面對旁人的謾罵和汙蔑時,也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擋在他的身前,仿佛他是一個需要憐愛、需要保護的人。

她是他的感性和良知。她善良到連他這種魔鬼都會親吻和拯救……而他卻對一個孩子的死活視而不見?

於是,他停下腳步,單手扯住尤金的衣領,把他拽離了混亂的鬥毆現場。

台上,尤金唱完宣敘調,握緊拳頭,發出狼崽一般的怒吼聲:“因為我的長相天生不一般,就要像貨物一樣被買賣?”

不愧是埃裏克的學生。他的怒吼中氣十足、擲地有聲,令整個演出廳一靜。

白蘭芝明白了過來,台上的亞伯就是他。他在用歌劇的形式,給她講述過去發生的事情。

因為她曾說過,她想看見他曾看過的風景。

直到第一幕結束,少年亞伯才退場。他雖然稚氣未脫,歌聲卻極具爆發力。埃裏克習慣用全音階作曲,就連成名已久的歌劇演員都難以駕馭他的樂段,尤金卻輕松自如地演唱了出來。

第二幕開始,是埃裏克在波斯的經歷——改造皇宮、成為國王身邊的“暗門大師”、位極人臣、發明邦紮布繩索、與死囚搏鬥、危及國王、被判處死刑、逃亡和流浪……

每一個情節都比上一個更加驚心動魄。不知是否埃裏克有意為之,台詞中“亞伯”面目醜陋,演員卻選得英俊帥氣,只在眉骨那裏貼了一條肉色的傷疤。後方有兩個貴婦捂住胸口,顯然已被亞伯傳奇的前半生傾倒。

第三幕,亞伯開始在各個國家輾轉流浪。他搭上吉蔔賽人的大篷車,去過佛羅倫薩,在倫敦混上輪船,遠航到印度。這裏每到一個地方,就會用當地的樂器演奏一段充滿特色的音樂,至少用了十來種樂器。如何令樂手短時間內學會這些樂器,和怎麽讓這些樂器融為一首曲子,是幾乎不可能解決的難題。埃裏克卻做到了。有觀眾略懂音樂,聽見這段曲調,已被震驚得說不出話。

臨近結束,亞伯卻沒能像埃裏克一樣定居法國,而是死於一次航海。

燈光昏暗,布景人工模擬出海浪洶湧翻卷的畫面,轟雷陣陣,狂風四起。亞伯穿著寬松的白襯衫,褲腿挽到膝蓋,站在甲板上出神。

水手們手忙腳亂,有人在搶救物資,有人拔河一般試圖令船帆鼓起;船長咬著濕淋淋的雪茄,怒目圓睜地扳著瘋狂打轉的船舵:“亞伯——亞伯!傻站著幹什麽?幫忙,去幫忙啊!”

“晚了。”亞伯回頭,“前面是冰山。”

船只覆滅、沉沒。

帷幕垂下,全劇結束。

白蘭芝握住埃裏克的手,輕聲問道:“你遇見過冰山?”

“沒有,冰山對海船的打擊是毀滅性的。若是遇到,不可能活下來。”他雲淡風輕地微笑,“這麽寫的原因是,我覺得亞伯的故事該結束了。”

演員謝幕,掌聲不歇。

埃裏克帶著白蘭芝走向後台,扮演少年亞伯的尤金正在和芭蕾舞女們調笑。他個子高挑,五官清秀,有一頭色澤淺淡的金發,很受女孩們的歡迎。不知他經歷了什麽,行為舉止完全不像一個十二歲的男孩,相當老成,還接過舞女手上的烈酒,朗笑著喝了一大口。

埃裏克沒有出聲阻攔,他對白蘭芝以外的人從不多費口舌,就這麽雙手插兜,神色平靜地站在尤金的身後。

看到埃裏克的一瞬間,尤金差點被烈酒嗆死,紅著臉咳嗽半天,扶著墻,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他擦了擦嘴角,正要問埃裏克怎麽過來了,就看見他身旁的白蘭芝,一雙眼睛黏在她的身上,再也挪不開了。

他本以為這些芭蕾舞女已經夠好看了,誰知跟白蘭芝一比,統統淪為庸脂俗粉。他從未見過這麽美麗的女人,頭發的顏色比他還淺,就像白雪映陽一般,輪廓立體卻非常柔和,唇色是花瓣一樣自然的粉紅色……比聖母院的天使壁畫還要溫柔富有神性。

她是誰?難道是老師的妻子嗎?不可能,他看過埃裏克的真容,就連自詡膽大包天的他,看見的時候還是被嚇了一大跳。這麽美麗的女子如果是老師的妻子,豈不是天天被嚇得睡不著覺?

他眼睛一眨不眨,還想繼續看下去,卻被埃裏克冷冷地掃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