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雲破突如其來的情緒很好理解，他自小被周圍人排擠，從來沒有真正的朋友。因為他臉上的傷疤，阿康等人對他不屑一顧，小影的能力值遠高於普通孩童，更沒道理高看他。

盡管雲破在內心不斷自我開解，覺得獨自一人也很好，但潛藏心底的一絲自卑，又讓他渴望著普通朋友。然而，貿然接近雲破的楚弄影卻完全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交友對象，他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畢竟對方怎麽看都不像好人。

楚弄影的脾氣陰晴不定，時不時非常暴躁，還渾身透著“無利不起早”的成年人惡習，會用虛浮誇張的演講忽悠城中村的代理。她確實聰明有頭腦，但有時候又讓人覺得那是巧舌如簧、刻薄狡猾。

雲破對楚弄影的情感很復雜，對方的確出手幫助過自己，然而她的性格偶爾也讓人感到難受。他心知對方每回登門拜訪必有事相求，痛恨獲得稍許溫暖便被沖昏頭的自己，又難以幹凈利落地跟她割斷聯絡，總是持續陷入無力抵抗的局面。

當然，雲破心中細膩糾結的情緒，全都不是楚弄影能理解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有著成年人的心智，又熟讀小說劇情，哪還有耐心玩童年小朋友的遊戲？如果她真是五六歲的小屁孩，自然能天真無邪地跟雲破交朋友，造就純粹可愛的童年友誼，但誰讓她是個成年的杠精！

小朋友間毫無保留、沒有理由的友誼會讓人感到可愛，成年人間毫無保留、沒有理由的友誼只會讓人感到愚蠢。小孩子不求回報地對人好，可以被看作善良無邪；成年人不求回報地對人好，卻會被看作活該遭騙。大家只會說，你都那麽大人了，還不長點兒心啊？

因此，楚弄影此時完全沒法跟雲破有共鳴，她心中只余遭到頂撞的惱火，應激般地產生杠精效應。

她幹脆徑直坐在書桌前的木椅上，神色鎮定地望向雲破，有條有理地糾正：“你剛才說的話有幾點錯誤，一是我瞧不起你跟家世背景無關，即使我不是貴族，我照樣也可以瞧不起你。”

盡管雲破早料到她高人一等的態度，但他真的直面她的坦白，確認她也排斥自己，還是忍不住落寞地垂眸。然而，這種略微悲傷的情緒並未延續太久，便在她的下一句話中灰飛煙滅。

“二是我沒有只瞧不起你，實際上我瞧不起你們所有人，所以你沒必要有被針對的情緒，我對你們一視同仁。”楚弄影挑了挑眉，她一本正經地說著恬不知恥的話，覺得原則性問題必須闡述明白。書中世界的角色不過都是紙片人，她當然不會將他們分為高低貴賤，而是公正地統統瞧不起！

雲破：“……”你聽聽這說的都是人話嗎！？

雲破聽著她的欠揍言論，露出荒唐的神色，完全不知對方的傲慢與底氣是從哪個黑洞冒出來的。她臉上就差寫著“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沒必要糾結是幹是濕”，讓人油然而生想毒打她的沖動。

雲破：我剛剛恐怕是想不開發瘋，為什麽試圖跟杠精講理？

楚弄影望著雲破麻木而疲憊的神情，繼續悠然道：“三是沒必要過分貶低人類的互相利用，你生氣無非是覺得我無利不起早，認為我只在乎你身上的利用價值，對嗎？”

雲破沒好氣道：“難道不是嗎？”

楚弄影面露不解：“這有什麽可生氣的，假如你身上連被利用的價值都沒有，那才是真正的可悲。”

在楚弄影的邏輯裏，成年人要是連利用價值都沒有，那就是被社會踩在腳底下，別人都不願正眼瞧他。人們將自己的價值作為籌碼，然後去置換獲得他人的價值，這不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雲破吐槽道：“按照你的理論，世界上就不該存在朋友，朋友就不會互相利用。”

“朋友不過是給人提供情緒價值的對象，只有內心極度渴望他人回應的人，才會需要這種東西。雖然看上去是‘友誼’將其聯系在一起，但本質上只是雙方交換情緒價值，還是在互相利用。”楚弄影說到一半，察覺雲破語氣中的情緒變化，頓時明白什麽，她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想要朋友啊？”

她就說小龍傲天莫名其妙的怨念來自何處，他話裏話外不就是“沒朋友好孤單”的意思？

雲破像是被戳破心中最隱秘的心事，臉色瞬間羞赧起來，但他此時面對杠精，又不能臨陣脫逃。他努力平復情緒，振振有詞道：“人都會需要朋友，難道你不會在孤獨的時候難受？”

雲破的話無疑是揭破自己強掩的傷疤，他過去在心裏自我欺騙不孤獨，但實際上仍渴望著熱鬧與友誼。

楚弄影仔細回想一番自己的現實生活，假如社畜能在忙碌工作和復雜社交中孤獨起來，擺脫老板無孔不入的工作消息，根除親友紛繁復雜的無用社交，落入孤單至極的冷清環境裏……那特麽還不得讓人高興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