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初一,李章氏起了個大早,看她興奮的樣子,極有可能一夜沒睡。

方立安和狗蛋被她從床上扯起來,早飯都顧不上吃,就要跟著去裏正家拜年。

說她不是周全人吧,她還曉得拎著年禮上門,雖然不是什麽金貴玩意兒,卻結結實實地搶了狗蛋的心頭好——方立安年前特意給他買的零嘴,慶祥齋的酥糖。

六十八文半斤,狗蛋饞了很久,買回來還舍不得吃,每天只摳指甲蓋那麽大一點過過嘴癮,那架勢,應該是打算吃到明年過年。

誰曾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他那一包酥糖,就這麽充公了。

狗蛋紅了眼,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不敢落下來,他還記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告訴自己,不能惹娘生氣,她會像爹一樣打人,打阿姐,打他。

看著狗蛋委屈巴巴的可憐樣兒,方立安提起袖子給他抹了眼淚,趁李章氏不注意,哄了兩句,“等過了初五,縣城開市,阿姐再給你買。”

對於昨天夜裏的突發狀況,方立安始料未及,沒想到自己的一系列動作會引起李章氏的反彈。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的?劉大賴子被抓?還是更早?李二牛發熱昏睡?

李章氏的聰慧與敏銳超乎尋常,除了李大丫換了個芯子,其他的,即便沒有完全猜中,但也八九不離十。

方立安錯估了對手,錯估了人心,以至於她此刻的處境十分被動。

家裏已經出了一個活死人般的李二牛,如果李章氏再出事,別人會怎麽想?她不想冒這個險,也不想在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對李章氏下手。以後的生活,無非也就是麻煩一點,折騰一點,小心一點,謹慎一點,別陰溝裏翻船就行。

慶祥齋的酥糖在方立安眼中算不得金貴,但對村人來說幾乎是最上等的零嘴,裏正也不例外,對於李章氏的請求,他只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

不過,也不可能光一包酥糖就把驢借出去,租借的費用不能少,租借的押金亦是如此。這些先不著急說,等時候到了再談。

李章氏得了裏正的準信,精神一下子振奮起來,除了照顧李二牛,也會做點別的事情。

春耕期間,跟方立安一起下地幹活,大概是想趕緊把地裏的活計了了,好帶李二牛去府城。

方立安對她真是佩服的緊,前頭三十年,去縣城的次數屈指可數,只聽她提那麽一嘴,就真的敢往府城去。

是愛情的力量?還是親情的力量?再或者是《女則》、《女戒》成功洗腦的力量?

反正不管是哪一種,方立安都在李章氏身上看到了無所畏懼的韌性。只是,這種韌性如果不是為了李二牛就好了。

李家人口少,地也少,當年分家,李家老兩口雖不待見李二牛,但也沒有太過偏心,分了老二家二畝良田,田裏的出息將將夠一家子嚼用。

方立安和李章氏把地犁了,種上,總共也就花了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

這之後,送李二牛去府城治病的事終於提上日程。

老李家和老章家聽說後,齊齊趕來,輪番上陣,勸李章氏不要沖動,三思而後行。

李老頭和李老太的態度對於李二牛這個親兒子來說,雖難免有些殘忍,卻也在情理之中。

鄉下人生病,去縣城看大夫已經是頂了天了。

治得好,是幸;治不好,是命。

府城?

那是什麽地方?

方圓幾十裏,只有讀書人科考才會去。

人家秀才公是奔著當舉人老爺去的,你一個地裏刨食的專程跑去看大夫,呵,多大臉!

李老頭對著兒媳婦用詞還算委婉,李老太就沒那麽客氣了,鄉野粗人,破口大罵,噴的李章氏擡不起頭來。

李章氏委屈的直掉淚,她一心為了夫君好,難不成還錯了?

章老太苦口婆心勸她,“回春堂的大夫都說看不好,你還往府城去什麽?你以為去了府城就能把女婿治好了?

家裏有幾個錢夠你這麽折騰的?日子還過不過了?銀錢全拿去給二牛治病,你和兩個孩子怎麽辦?不吃不喝成仙了?只怕到時候一家子都要在街上討飯。

還有,你一個婦道人家,張嘴就要去府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過哩!我問你,府城在哪兒?東南西北,哪個方向,哪條路?行程幾天?夜宿何處?你說出個一二三四來,娘私下許你二兩路儀。”

李章氏張口結舌,慌亂之中四處張望,想讓女兒頂在前頭。

方立安適時露臉,被李章氏抓了個正著,“大丫,你出的主意,你來跟你姥說。”

“我……我……”我知道個屁!

“說話呀,不是你說府城的大夫肯定能治好你爹嗎!”李章氏見她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急了,身手拽方立安的胳膊。

章老太護犢子,把外孫女拉到懷裏,“瞎嚷嚷什麽!你這個當娘的都不懂,還指望孩子教你?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