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黃昏時分,借著半明半暗的余暉,方立安帶著狗蛋成為今天第一個踏入吊籃的人。

據她觀察,每天坐吊籃上去的人中,不被丟下來的人少之又少,如此,還是趁早上去的好。

兵爺們勞累半晌,一無所獲,火氣越積越旺,到時候逮著她,只怕得可勁兒地薅羊毛。

第一個上去,老老實實交了銀子,兵爺們心情好,看他們姐弟順眼點,事情興許會進行的順當些。

城墻很高,目測大約十八、九米,方立安和狗蛋坐在吊籃裏,晃晃悠悠地往上升。

他們姐弟倆加一塊,也就和一個成年男人差不多的重量,再加上繩子另一端拉的很穩,狗蛋坐在吊籃裏並不怎麽感到害怕。

方立安早就拆了針線,將一百兩的銀票、兩錠銀子、碎銀子一起放在布兜裏。本來是裝大餅的包袱,但大餅越吃越少,方立安就從包袱上撕了一角,疊成個兜,裝錢。

另外,銅板太重了,方立安只留了二十來個,其余的全丟了。

這些錢全部交出去後,她和狗蛋還可以剩五十兩的銀票。

一百兩的銀票,面額夠大,保她和狗蛋的命應該沒問題。只是本就是花錢買命,這些草菅人命的兵油子很有可能會把他們姐弟倆搜刮一空。

這種情況下,最能保存下來的當然是五十兩面值的銀票和那二十幾個銅板。

吊籃逐漸升高,最後隨著一次碰撞終於到達城墻頂端。正在此時,有人伸手拉住吊籃,方立安先將狗蛋送到外面,然後自己跟著爬了出去。

天色灰暗,城墻上點了火把,方立安甫一落地便看見三個身著盔甲手持長矛的士兵。

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三人的面色非常難看,大約不僅覺得開門不利,還是被兩個小娃娃白嫖了。

見狀,方立安立馬解了系在腰上的包袱,一層層地打開,直到邊上的士兵頭頭不耐煩地冷哼一聲,方立安才小心翼翼地將最裏面的布兜打開,捧到對方面前。

“大人,這是我們姐弟倆的孝敬,您請過目。”方立安苟活於世近千年,會說的方言不知凡幾,但她並不知道府城流行什麽口音,於是老老實實說的家鄉話。

領頭的士兵朝布兜上瞥了一眼,驚喜地發現,裏面不僅有銀錠子和碎銀子,還有一張折疊起來的白紙。

這年頭,白紙珍貴,經驗和直覺告訴他,這白紙極有可能是令他愉悅的東西。

長臂一伸,兩指一夾,白紙落入手中,展開一看,兵頭子兩眼放光,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在火光的照耀下,形成一種悚人的弧度。

“張全,送他們去馬棚。”兵頭子語氣豪放,聲音裏有抑制不住的喜悅,可見此番收獲不錯。他大手一揮,布兜子整個到了他手上,不知道是不是圖省事,隨便撿了其中一塊碎銀子丟到方立安手上。

方立安得了碎銀子,一副喜出望外的樣子,拉著狗蛋鞠躬哈腰,“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兵頭子神情不耐地擺了擺手,由著名叫張全的士兵將他們帶了下去。

“這邊,跟上,不要亂看。”張全帶了方立安姐弟倆下了城墻,拐了兩個彎,來到一處簡陋的茅草棚。

“天亮就走,進了城不要亂說話,否則誰都保不住你們,聽見了嗎?”張全壓低嗓音,惡狠狠地威脅道。

方立安忙不停地點頭,完美扮演一個老實巴交的鄉下土妞。

張全走後,她帶著狗蛋在茅草堆上躺下,只盼安全度過這一夜,明天找個地方好生休整。

先前上了吊籃,她丟了長矛和鐮刀,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雖然有些冒險,但只要進了城,曾經的威脅便不復存在。

她屏氣靜心,在黑夜中分辨周圍的聲音,除了外面士兵的巡邏聲和身旁狗蛋的呼吸聲,並沒有其他聲音。

這地方說是馬棚,卻一匹馬也沒有,不過就算有馬,這些士兵也不會放心讓他們跟馬呆在一起。畢竟在他們眼中,馬多金貴啊,那可是珍稀戰略物資。

許是好久沒能睡個安穩覺,這一晚,方立安躺在茅草堆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第二天,被刺眼的晨光叫醒,方立安搖醒在一旁酣睡的狗蛋,姐弟倆齊齊伸了個懶腰。

咕——咕——

他倆已經兩天沒好好吃上一頓飯了,如今,睡也睡飽了,該去祭一祭五臟廟了。

荒廢的馬棚本就在城墻外圍,方立安帶著狗蛋摸索,沒多久便來到了喧鬧的大街。

看著來往的行人對他們姐弟倆投來各種嫌棄、鄙夷的目光,大老遠地就繞道走,方立安這才想起來,他倆在難民堆裏混跡了將近二十天。

這二十天裏,他倆只偶爾洗個手,不曾洗臉,更不曾洗澡換衣服,身上全是汗餿味,隔的老遠就能聞見那股子氣味。

所以說,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竟然讓方立安對自己這副模樣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