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廳因為蘭沁酥的進入而靜止了一瞬,不過很快又重新恢復了熱鬧。

大體上,有西寧郡主在的時候,這位光祿寺卿不會做得太過分。

蘭沁禾松了松自己被妹妹抓住的手指,卻一時無法松開,她無奈道,“去隔間把衣服換了,被禦史們知道了會有麻煩。”

“可我剛從光祿寺趕過來,沒帶衣服。”蘭沁酥歪在姐姐身上不肯挪窩。倚沐瞄了自己的主子一眼,對著旁邊的丫鬟使了眼色。

趕緊把馬車上備的常服藏好,別讓主子露陷了。

“隔間裏有我的衣服,你暫且對付一下。”蘭沁禾扭頭,對著自己身後的侍女吩咐,“銀耳,帶三小姐去換了衣服。”

“是。”喚做銀耳的丫鬟欠了欠身,對著蘭沁酥擡手,“三小姐,請跟奴婢來。”

蘭沁酥狀似不滿地噘唇,“那好吧,酥酥去了。”

蘭沁禾失笑,“去吧,又不是生離死別,做什麽那麽不情願。”

看著蘭沁酥走遠,她又看向了方才講話的男子,“你繼續,剛才說到什麽了?”

“回老師,剛才說道司禮監林公公病了。”男子低頭致意,聲音不輕不響,剛剛好能夠入耳,聽起來分外舒服。

“林公公今年也六十九了,”蘭沁禾端起旁邊的茶盞遞給他,“要古稀的人了,身子確實容易不利索,這才剛九月,他已經病了五次了吧。”

楊士冼雙手接過茶盞,“他服侍了先皇一輩子,先皇去世後,他老人家悲傷欲絕,這幾年身子一直不好。”

“難為他為宮裏宮外操勞了一輩子,”蘭沁禾嘆了口氣,“明天沐休,我該進宮給太後請安了,到時候也順道去看看林公公。”

“老師有這番心,相信林公公知道了,一定會病情好轉。”楊士冼笑著,那雙眼睛裏卻隱約有些擔憂,“只是不知道等他老人家百年以後,這司禮監還有誰能夠接他老人家的班。”

蘭沁禾微微垂眸,撣了撣衣袍上的浮塵,唇邊掛著淺笑,“二十四衙門那麽多太監,雖說是各司其職,可說白了就是一條,為皇上辦事。”

她重新看向青年,“林公公一向是最念著先皇的,先皇便也念著他,將才這掌印的位置給了他老人家。”

楊士冼撫著茶盞的手指在杯蓋上敲了敲,思忖道,“老師這麽想?”

“這只是我妄自揣度罷了,該提拔誰那是聖上的事,我們做臣子的哪裏需要操這份心思。”蘭沁禾揮了揮手,旁邊有丫鬟端著茶盞上前,放在了楊士冼面前。

“喝茶吧,今年的禦前龍井,特地給你留了半斤。”

說到這裏楊士冼便明白了。

蘭沁禾十八歲便被特招進國子監教琴,西寧郡主一手七弦琴彈得天下聞名,加之又是欽封的郡主,在滿是老頭子老婦人的國子監裏,頗受歡迎。

楊士冼就是她教的第一批學生,當時他已然二十六歲,比蘭沁禾還要大八歲。

雖然後來科考的成績一般,但他為人踏實細致,如今不過三十五,也做到了五品郎中的位置。

這其中少不了蘭家在背後的提拔,九年來他同蘭沁禾感情頗深,遇事都先同她商量,今天也是如此。

司禮監掌印太監林公公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只怕這個位子很快就要換人了。

楊士冼過來,就是想問問自己的老師還有萬閣老會站在哪個候選人那邊,免得他不小心站錯了隊。

從方才蘭沁禾的言辭中,他已然明白了蘭家的選擇。

心裏最念著皇上的……便是指的那位了——司禮監首席稟筆、提督太監慕良,慕公公。

“勞煩老師惦記,學生實在受之有愧。”他喝完茶,頗有些靦腆地看了眼蘭沁禾。

一個五品官一年的俸祿四十二兩,一斤新摘的禦前龍井恐怕就要他兩年的俸祿。

“什麽有愧不有愧的,”蘭沁禾擺手,“私底下稱我老師,是你為人忠厚孝順,可真要走到了外面,我一個六品司業,可得叫你一聲楊大人。”

“學生不敢。”

說到這裏不免讓人有些惋惜,倒退十年,蘭沁禾的名字享譽整個京師。

十七歲的少女坐下提筆能寫文,上馬挽弓能穿楊,禮樂射禦書數無一不精,十二歲會元,十五歲解元,十九歲摘下狀元,那時候哪有什麽光祿寺卿蘭沁酥,整個京師提起蘭家女兒只知道蘭沁禾。

無奈,萬般種原因下,老師不得不被困在了國子監足足九年。

從十八歲進入國子監後,蘭沁禾就再沒有出來過,她的境遇和當年困在了翰林院的萬清,一模一樣。

當年那個意氣風發,在策論裏揮斥方遒的少女蘭沁禾,也在日復一日的死水生活中,漸漸磨平了性子。

……

“三小姐,這些都是郡主的衣服了。”銀耳領著蘭沁酥進了隔間。蘭沁禾經常來綺水樓,這裏備了她的兩三套衣服,銀耳拿出來,擺在了蘭沁酥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