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殷九野騎在馬上,環著溫阮往城門去,強壓咳嗽的不適感讓他清了清嗓子。

“你怎麽了,是不是受傷了?”溫阮擡頭問他。

“沒有,你頭發撓到我了。”殷九野笑說。

溫阮卻看到殷九野耳下處有一縷幹褐的血跡。

她伸著手輕輕地沾下些血漬,問“疼不疼?”

“不疼。”殷九野抱著溫阮跳下馬,語氣仍然輕快。

只要能殺了太霄子,再大的疼,他也願意咽落下去。

兩人牽著馬,走到城門不遠處,溫阮正尋思著要不要真往臉上抹點黃泥巴來個偽裝的時候,忽聽得城墻高處傳來陣陣弦樂聲。

又聽辭花正放聲縱歌,聽上去逍遙快活,他的曲子流傳甚廣,京中之人絕大多數都會唱,追隨他的人隨他踏上城樓,縱情高歌,高唱這雨後天晴的彩虹貫日,高唱這國泰民安的昌樂盛世。

京中守備軍欲驅散人群,可百姓眾多,推推搡搡,吵吵鬧鬧,越發喧嘩。

溫阮看著這番景象,默默地想著果然不論哪個時代,愛豆的粉絲見面會都是最瘋狂的,這番騷動,王成有得頭疼了。

辭花看到城門之下的殷九野和溫阮,暗自出了一口長長的氣,媽的,嚇死他了。

殷九野去靖遠侯府接上溫阮之前,先去交代了辭花,申時之前,一定要在城門處鬧出一番聲勢來,一定要帶著足夠多的人登上城樓,一定要讓王成看見,這裏人山人海,有千百雙眼。

可那時一直在下雨,雨下得要瘋了一般不肯停,辭花心急如焚,焦躁難安。

大雨不停,他沖入雨中放聲鬧唱,也引不過來太多人。

好不容易等到雨歇,他急急地找到了溫西陵,讓溫西陵為他擺開陣勢,推波助瀾。

好在一切都趕上了。

城門處擁堵的人很多,王成只能盡量盯著出城的人,對進城的人盤查不多,殷九野揭下面具收在懷中,握著溫阮的手,大大方方地走進了城,又牽著她走了安靜的巷道,回到回春閣。

於悅見到他們,連忙跑過去抱住溫阮,如釋重負地反復念叨著“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擔心死我了!”

可落落還沒有回來。

溫阮好不容易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

宮裏怎麽了?

宮裏,怎麽了呢?

申時已過,靖遠侯溫仲德已然回了府上,外人看上去,一如尋常,目空一切的靖遠侯回府後依舊只是換下了蟒袍,坐在家中書房裏飲茶看書摳腳。

宮裏的文宗帝始終沒有收到紀知遙的飛鴿傳書,他重新執起了那卷沒看完的閑書,擡了下手指,“殺了吧。”

於是送落落出宮的女官拉住落落,將她攔在身後,低眉順眼,只拿眼角瞟著看兩個太監一邊罵著晦氣,一邊擡著一個人自甬道急急走過。

走得急,就迎了風,風吹開了白布,白布下一張白凈年輕的臉。

女官認出,是那日給皇後娘娘送血燕的小太監,好像是叫溫隨。

女官的手一緊。

“秦掌櫃,今日宮中事多,怕是不便從正門出宮了,小人帶您換條路。”

落落點頭。

換的這條路平日少有人走,要繞過永巷,穿過冷宮,走到王宮之後,那裏的側門多送死人出去,宮裏死的人太多了,總不好都埋在禦花園或者沉在枯井中的。

落落走在這條僻靜無人的宮道上,很難相信,在宮中居然也有如此蕭索清冷的地方。

忽然又一行人擡著屍i體過,未凝的血滴成串,灑在還滿是雨水的石子路上,殷紅的顏色很快就滲進了地底下不見了蹤跡。

就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其中一個死人身上掉落出一個香粉盒子,滾到了她腳邊。

落落瞬間定住,怔怔不能動。

“秦掌櫃,怎麽了?”女官問道。

落落看著腳下的香粉盒子,提了下裙角蓋住,強撐著笑容說“無事,煩請您繼續帶路吧。”

“好,還是盡快出宮吧,莫再耽擱了,等到宮裏下了鑰,就更不方便了。”女官笑著提醒了一句。

落落點頭謝過,等女官轉身後,迅速彎腰撿起香粉盒藏在袖中,低頭跟在女官後面,頭也不擡地走出宮門。

她一路強忍著淚水,直到回到了回春閣,見到了溫阮,那包在眼眶中的眼淚才一泄而下,有後怕,有難過,有緊張,有惋惜,有一切足以使她崩潰的落淚情緒,全都混雜在了一起。

溫阮趕緊抱住她,輕拍著她的後背,落落也不過是個尋常女子,今日這一遭怕是讓她嚇壞了,能撐到此時才崩潰得泣不成聲,實屬不易。

“委屈你了落落,沒事了,沒事了。”溫阮輕聲安撫著她。

落落在她肩上搖頭,顫抖著手將那盒香粉拿出來,告訴溫阮,她看見了什麽。

溫阮瞬間明了,靖遠侯原是做好了逼宮的準備的,可他這逼宮的計劃,早已被文宗帝洞悉,文宗帝就是在等靖遠侯動手,然後將其人手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