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所渴所愛

“冬兒,莊郎官真的死了,是為了赴我的約……”銀霜月表情犯苦,“國師的批命果然是對的,我是個天煞孤星啊……”

“長姐……”銀冬咬住下唇,壓下自己不合時宜的反應和晦澀神情,扶住銀霜月的手臂,安慰,“什麽天煞孤星,長姐莫要自輕自賤,長姐定然是嚇壞了,先到桌邊坐下,再同我細細地說。”

兩個人私下無人的時候,從來不會用什麽尊稱,還如當年在外流連的時候一般,以你我相稱。

當年銀冬登基的時候,銀霜月也曾規規矩矩地叫過尊稱,只不過最終被銀冬的傷懷模樣打敗了,銀霜月到現在都記得,才戴上帝王冕旒,龍袍因為趕制並不很趁少年過於纖瘦的身材的銀冬,那日下朝,趁伺候的宮人不注意,私自將傳國玉璽卷進袖中,歡歡喜喜地抱著來找銀霜月。

他要給長姐看看,從今往後他們便再也不用受苦,他已然手握生殺予奪的大權。

但是少年興奮地過來,被銀霜月端端正正的大禮,一句“陛下”給生生叫哭了,他那眼淚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大顆,順著臉滾下來,簡直把銀霜月所站的地方都砸出了大坑,她站立不穩,連忙上前去擦他的淚,銀冬卻抓著她的手問她,“難道我登基了,長姐從此便要與我生分了?”

少年聲音如泣如訴,銀霜月哪裏還能堅持什麽禮儀,她的冬兒可從來沒那麽哭過呢。

於是那之後,兩人之間便還如從前一樣,再沒曾讓任何的禮儀束縛過。

“長姐坐這裏。”銀冬抓著銀霜月的手,將她拉到桌邊坐下,眼睛環視了一圈,身邊伺候的包括跟著他進來的,便全部退了下去,跟著銀冬來的小太監封義,手腳麻利地將銀冬帶來的甜羹放在了桌上,而後迅速地退出去,銀冬正準備給長公主倒茶的手一頓,便打開了食盒,直接將溫度適宜的甜羹端出來,放在了銀霜月的手邊。

“長姐先喝點熱東西壓壓,”銀冬親自攪了攪湯匙,那濃稠的甜羹是用紅豆搭配著各種各樣的果肉制成,顏色泛著鮮紅,若是平日裏看上去會是頂有食欲的,但是才剛剛見了血,見了塗屍滿街的銀霜月見了,卻眼眸一閃,強行壓下去的惡心勁兒再度上來。

銀冬觀察著她的神色,眼中片刻地閃過不忍,但是想到那日祥溪園中長姐順勢被莊樓擁住的模樣,眼中晦澀和陰霾迅速淹沒了不忍。

他嘴上擔憂關切,“長姐喘得為何這樣急,你身體本就不好,先不急說,這是我今日專門命膳食房的人熬制的,滋補消暑,清甜可口,最對長姐口味。”銀冬說著,索性伸手拿過來,攪動幾下,親手舀了一點,送到銀霜月的唇邊。

“長姐嗓子不好,快喝點潤潤。”銀冬一雙眼殷殷切切地看著銀霜月,不同於他任何時候的模樣,他看著銀霜月,那雙無辜至極溫潤有余的雙眼,彎彎地垂下來,活生生像兩彎垂著的月牙,帶著明顯的鉤子。

這當然不是刻意,若是他此刻見了自己的模樣,必然會立刻收斂,但是銀冬無論再如何算計,卻還是掩藏不住生而為人所無法時時自控的情緒,那便是心中所思所想,所渴所愛。

好在他無論表情多麽的春情蕩漾,在銀霜月這裏不亞於媚眼拋給瞎子看,在她的眼中,冬兒就是冬兒,無論什麽樣的眼神和表情,對她來說並無區別。

尤其是此刻,她根本無暇去注意銀冬的神色,只是看著湊到嘴邊的血紅色的甜羹,再也壓制不住翻騰的胃袋,“嘔……”的一聲,推開了銀冬的手,捂著嘴跑到了隔間,扒著剛剛倒過的痰盂,又嘔了個昏天黑地。

甜羹被推撒了一點,落在了銀冬的手背上,銀冬看著銀霜月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點壓不住的笑。

他慢悠悠地將碗中的甜羹倒在了門口處盛裝臟汙的小桶中,將手背上的紅色甜羹湊到了自己的嘴邊,伸出同樣鮮紅的舌尖舔掉,這才又伸手倒了一杯茶,端著也朝隔間走去。

銀霜月肚子裏的那點東西,早在回程半路的時候就已經倒空了,這會兒嘔出的都是清水,銀冬端著茶杯進來,這會兒是真的關切起來,因為他已經確定,長姐這一次,記憶肯定很深刻了。

“長姐,你怎麽了?”銀冬一手扶著她的後背,一手將茶杯遞過去,“快喝點水漱漱口,我這便命人去傳太醫。”

他站在銀霜月的身後,幾乎是半環著她的身體,從身後將茶杯遞過去,說著命人叫太醫,卻根本沒有動,而是魔怔一樣地垂頭,將鼻尖湊近銀霜月的發頂,輕輕吸氣。

銀霜月接了茶杯趕緊喝了漱口,壓下惡心勁兒,連忙回手抓住銀冬,“不用不用,”銀霜月低聲說,“我沒什麽不舒服,一會兒就好。”

銀冬被她抓住手臂,順勢走到她的身前,取了隨身帶的錦帕,給銀霜月擦嘴角的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