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2頁)

所以她理所應當的覺得,世界上的正義是那麽理所當然。

即使沒有人覺得這件事是她的錯,但溫阮還是覺得,自己在站上法庭的那一刻,便偏離了所有的初衷。

蘇教授找到了她:“你覺得律師是為了正義而存在的?”

“難道不是嗎?”

“溫阮,你要知道,每個人心中對於正義的標尺都不一樣。如果按照自以為的正義來處理每件官司,那人和野獸也沒什麽區別。所以,社會上才會有法律這種東西。”

溫阮那時不理解蘇教授的話。

而在三年前溫阮因為那起案件而銷聲匿跡的時候,蘇教授是最為痛心的。

所以這次得知她有意向來自己的事務所,蘇教授自然是無比欣慰。

“我是真的很高興你能從三年前裏走出來。”

幾年不見,蘇教授比溫阮記憶中的要老了不少,頭發半數花白,但狀態看上去卻仍然十分精神,“我曾經問過許多人,律師的職責是什麽。他們都和我說,律師的責任是伸張正義。”

他無奈地笑了聲,將手中還冒著熱氣的茶杯放下:“拘泥於這個想法的人,並不適合這個行業。”

溫阮垂下眼,沉默了許久後才緩聲道:“您那時候對我說,如果永遠渴望成為一個充滿正義感的英雄,就不適合在律師界生存。當年我還不能理解這句話。”

“那後來呢?你怎麽想開了。”

溫阮望著自己面前那杯茶,沒有拿起,許久後才自嘲似的輕笑了聲:“我的父親在一年前按照正常程序收購了一家公司。”

“那家公司的職員大多都是些老員工,年到中年也適應不了現在的新科技和新環境,還是二十年前老一套的流水線處理工作的方式。於是,在父親收購那家公司之後,高層裏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裁員。”

溫阮轉過頭,目光望向窗外。

律師所位居高樓,從落地窗往下看,能看到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行道上擁擠的人群。

她抿了下唇,淡淡道:“被裁員的人,大多都是靠著微薄的工資養著整個家。而且當下,他們失業之後根本沒辦法適應新環境找到新工作。裁員對他們來說,相當於斷了所有的活路。”

蘇教授安靜地聽著:“然後呢?”

“有人反復地找上層試圖求情,四處奔走拉下臉求人幫忙。也有人帶著自己的妻兒坐在公司門口,舉著牌子哭天搶地。他們許多人在偏遠的地方租著廉價的公寓,養著自己年邁的父母和還在讀書的孩子。裁員對他們來說,猶如晴天霹靂。但是對於公司來說,卻是無可奈何的活路。”

溫阮說到這,微微頓了下,“然後我突然發現,這個世界上其實沒有絕對公平的事。沒有人能夠擁有絕對的正義,任何人都是為了自己而活著的。只是我養尊處優,從來不了解這些,自以為一切都該是像理想中的那樣美好。”

蘇教授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在短暫的案件後,突然輕輕笑了起來,語氣裏帶著些感嘆:“我沒想到你這位含著金湯勺的大小姐,還能明白這些。”

溫阮無聲地笑了笑,然後站起身,朝著面前的蘇教授鞠了個躬:“我非常感謝您的教誨。”

她用三年才明白了蘇教授說的話。

也明白,如果自己不能夠脫離溫氏的保護,那麽自己所有的成就和光榮,都是建立在資本基礎上的假象。

溫阮很感謝蘇教授能給自己這個機會。

“不過——”

蘇教授突然拖長了語調,他將身體靠近沙發,語氣裏帶著些意味深長,“這麽多年來,有個人比我更想見你。”

溫阮愣了下:“誰?”

蘇教授不答,只是擡起頭,朝著辦公室內的小隔間揚了揚下巴。

還這麽神秘?

不知道為什麽,溫阮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在一瞬間懸空,一股隱隱約約的不安感湧動。

她遲疑了會兒,然後緩慢站起身,朝著那個小隔間的方向走去。

溫阮伸出手,搭上了門把手。

“嘎吱”

門緩慢拉開——

小隔間的沙發上坐著個男生,還穿著校服。

那男生低著頭,雙手復雜地交叉在一起,不斷地掐著自己的指頭,看上去情緒頗為焦慮。

溫阮推門的手一僵。

那男生也聽到動靜,有感應似的揚起頭。

他一眼看見面前的溫阮,然後嘴角一牽,扯出一個幹巴巴的笑容,語氣聽上去帶著些苦澀:“溫阮姐姐。”

溫阮認得這張臉。

三年前,面前的這位男生就站在被告席位上,一時之間掀起了當年媒體對校園暴力這個話題產生了極高關注。

而自己,則是他的辯護律師。

他是當年那起未成年殺人案的被告,陸柯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