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4/6頁)

靳川依舊安靜閉眼昏睡著。

鐘杳和先前一樣,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就靜靜看著他。

分明從轉院回來那天,她就告訴自己,不要悲傷不要著急,就繼續等好了。

就和十四歲那年,等到了靳川出現一樣,她總能等到他醒過來。

但鐘杳不知怎麽了,今晚心情尤為壓抑。

她又忍不住對病床上的靳川傾訴:

“你還不醒嗎?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對不起,我之前好像誤會你了,你沒有我想的那麽壞。但是,你能不能快點醒過來告訴我,你當初到底為什麽會跟我和媽媽分開?”

“我以前自以為是,不想和你討論這個問題,但我現在想和你聊一聊了。”

“但,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回應她的始終只有寂靜。

鐘杳明明已經和自己說好不再為此哭泣,要堅強,可今夜的風似乎有點太大,迷了她的眼。

“我去年初雪犯錯了,我逃課去見了祁昱,現在我和他見面的視頻被傳得到處都是。”

“有好多的記者來堵我,你是不是也和大家一樣,覺得我現在應該已經習慣了,不害怕了?”

“可是,其實不是的。”

女孩聲音哽咽,將頭埋在父親的手背上,眼淚就順著眼角滑落在他手上。

她一邊垂淚一邊說:

“我還是和以前一樣,並不是一個勇敢的女孩。”

“如果你再不醒來,過不久,別人又發現我和你的秘密,要怎麽辦?”

“我其實,還是有一點害怕……”

“不是說好要驕傲的,把我介紹給大家嗎?你一直睡,誰來保護我呢?”

“你應該,也是想要保護我的對不對……”

鐘杳想起在雲水鎮那天,靳川明明被認出來,聽見她說她寧願他死了,卻還是撐傘回來找自己的場景;想起他替自己買玩偶買蛋糕替她做長壽面,買下雜志頁上明明被她刪掉的衣服裙子;想起他坦然驕傲地和朋友介紹,說她是他親生的小姑娘……

過去的畫面一幀幀在腦中閃過,連日的壓抑沖破了可以承受的底線,眼淚決堤,她趴在病床上卻始終沒有哭出聲音。

額頭下的手動了動,女孩因為沉浸在悲痛之中,並沒有發覺。

直到那寬厚的手掌翻轉一個面,僵硬笨拙地去拭她臉上的眼淚,她才察覺到異樣,猛地擡起了頭。

淚眼朦朧中,鐘杳看見靳川關切的眼。

他對她虛弱的笑,聲音嘶啞:“抱歉杳杳,爸爸來晚了。”

十幾天了,鐘杳終於放聲哭出來。

她撲進靳川的懷裏,在哭也在笑,她說:“爸爸,歡迎回來。”

——

靳川出事的時候,恰好威壓吊得很高,墜落的瞬間,他根本來不及想任何。

一陣劇痛之後,他便立刻昏了過去。

後來,他的意識便一直陷入混沌之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他感到外界的所有都離自己越來越遠。

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靳川總能斷斷續續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和他說話。

聽起來是個小女孩,今天告訴他,她最討厭等人,因為等待的過程太煎熬了;明天給他講,她媽媽和爸爸的故事,說她可能誤會她爸爸了,他爸爸好像也不一定真想拋棄她們母女;再後來,她又說拍戲的事,她說拍戲的時候感覺離爸爸特別近,她其實特別喜歡演戲。

靳川覺得,應該是個可愛又多愁善感,惹人心疼的小姑娘。

很多次,他都想睜開眼,安慰這個小姑娘兩句,但他發現自己做不到。

感覺就像被噩夢魘住,你努力想醒過來卻始終有心無力,甚至你都能模糊感覺到周遭的情況,卻就是無法清醒。

這天,女孩又來了。

她講了一點自己犯的小錯誤,說她感到很害怕,然後就開始哭。

其實她以前也哭,但這次卻哭得一點聲音也沒有,眼淚一滴滴砸在他手背上像滾燙的熱水滴落,令他的心臟也微微刺痛。

就好像他根本沒看見這個小姑娘,卻能真切感受到她的壓抑克制和悲痛。

靳川總覺得記憶中,也曾有誰哭得這般無助又絕望,他下意識地想擡手去替她擦眼淚。

依舊很費勁,但這一次,他居然真的成功了!

或許是太久沒活動,手指頭動的時候,仿若機器人般發僵。他幹脆將整個手掌從小姑娘額頭下抽走,然後翻了個面,胡亂替她拭去眼淚。

倏地——

手邊一空,靳川疑惑睜眼,然後他看見了小姑娘驚喜又不可置信的在掉金豆豆。

他微頓,只一瞬,便明白了先前那些傾訴究竟出自於誰口。

靳川胸中翻湧,心疼又慶幸。

這段時間,小孩應該替他擔憂得太多,於是他盡量露出笑容。

他向她道歉:“抱歉杳杳,爸爸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