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3頁)

阿念沒有接話,因為常昀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他的眸中不沾染任何情緒,可燭下的身影卻瞧著無比的寂寥。

褚謐君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所謂的九五之尊,其實是個只有一只貓能陪伴在左右的可憐人。

從常昀和阿念之前的談話來看,常昀的生父清河王應該已經逝世多年。眼下前朝後宮,皆由褚家人把持,常昀自嘲說他是金殿之上的一尊塑像,這話或許有誇張,但絕對不假。太和殿內,人人皆畏懼他,可這些人服從他卻未必肯效忠他。

哦,還有,她這個未婚妻也死了,常昀至今都還沒有妻子,真可憐。

孤家寡人,說的可不就是他麽。這只貓似乎他養了多年,大概是他身邊僅剩的陪伴了。

他也沒和阿念再說話,桌上的食饌已經差不多快被貓給糟蹋完了,他給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邊看著殿中央的歌舞,一邊品啜。

突然間,清雅的管弦之樂轉而激昂,十余名手持長劍的少年魚貫而入。

阿念先是一驚,接著反應過來那些都是伶人,他們手中的劍也並未開刃。

“劍舞……”阿念喃喃。

少年們和著慷慨飛揚的樂曲飛旋,劍花綻於燈下,寒光灼目。他們共有十二人,皆是相似的身高體型,穿著一模一樣的赤紅長袍,行動整齊劃一,每一步、每一個動作,都是經過了周密的安排。劍術與舞結合,既賞心悅目,又讓人血脈沸騰。

“表姊當年,最喜歡的便是劍舞。”阿念低聲說道,忍不住眼眶稍紅。

這個表姊指的是她麽?褚謐君有些莫名其妙,她什麽時候喜歡過劍舞了?

她也不覺得自己以後會喜歡。歌舞、管弦、美饌、醇酒,這些在褚謐君眼中,都是可有可無的消遣。她從小嚴以律己,不會耽於聲色。無論是劍舞、鼓舞、楚舞、巴渝舞,在她眼裏都一樣,不喜歡,也不討厭罷了。

這時樂聲逐漸低沉,之前有如千軍萬馬奔騰,讓人想起激烈廝殺的戰場,而眼下卻像是英雄戰敗,同袍皆死傷,獨留將軍提著長劍,對月悲嘯,月光下是遍地的屍骸,鮮血幹涸呈絳色。

箏、瑟、笙、鼓皆停,唯有簫聲嗚咽,如泣如訴。

謳女曼聲高歌,唱的是一曲舊時樂府中所載的《隴頭歌辭》——

“隴頭流水,流離山下。

念吾一身,飄然曠野。”

隴山的水自高山奔流而下,我獨自一人,飄然行於蒼茫曠野之中。

不過是四句再簡單不過歌謠,然而在此情此景,襯著燭光、劍光及窗外冷冷月光,竟莫名的悲戚,催人淚下。

常昀以箸擊節,跟著一塊低聲輕唱。這首歌唱到最後,他忽然拔劍而起,躍入殿中央,和那些紅衣少年一同隨樂舞劍。

他對於劍的掌控,遠勝於那些伶人。之前褚謐君總覺得少年們的劍舞之中少了些什麽,這時猛地驚覺,這場劍舞,缺少的是常昀。如果說少年們是戰場上的兵卒,那麽他便是無可置疑的主將,只要他出現,眾人的目光就會自然而然的集中到他的身上。

即便已然成年,常昀體格仍偏於瘦削修長,陰柔與剛勁之美糅雜於他一人身上。所有人都自他的舞中黯然失色。他步伐略為淩亂,劍勢迅疾淩厲,如旅者於荒野愴然狂奔,如亡魂對月自憐。手中長劍那些少年只是在執劍起舞而已,只有他是真正做到了以劍來訴說心中喜樂哀懼。

箏音、笛音復起,一聲比一聲急促,常昀手中的劍也越來越快,最後褚謐君只能看到凜冽的寒光。那十二名少年畏懼他的鋒芒,紛紛退開,漸漸圍城了一個圈。他們的陣型早在常昀加入他們時就散了,常昀一人就壓制住了他們所有人的氣勢。

褚謐君猛地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樂聲中含著肅殺,執劍的少年眼眸冰冷,死死盯著常昀。

箏音越來越快,好像是在催促著什麽,將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褚謐君眼尖的發現某個少年忽然往常昀所在的方向踏出了一步——

然而沒等他有所動作,常昀一個旋身,手中長劍利落的抹過了對方的脖頸。

接著其余十一名少年齊齊折斷了手中長劍,對著常昀撲了過去。

劍的確是沒有開刃,可劍身卻被動過手腳,輕易便能折斷,新斷的裂口鋒利無比,堪比短刀。

這些人是刺客!

反應過來之後,太和殿內的宦官大聲驚叫,亂作一團。可刺客與常昀之間的距離那樣近,十一個人,眨眼間就能奪去他的性命。

常昀並不躲避,以劍橫掃、斜刺再挑劈。電光火石間,雙方交手。

刺殺不是比武,關鍵在於那一瞬間的時機,這些人還沒有動手之前就被常昀覺察,已然落了下風。他只有一個人,但用的是長劍,對方撲倒自己身前時,又奪去了兩三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