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常昀的目光注視下,褚謐君不猶慌亂,以為是自己露出了什麽破綻。
但很快,常昀就又恢復到了平常的樣子,他以一種冷厲的口吻對褚謐君道:“要是不想死的話,就不要在宮裏亂跑。”
“……是。”
“方才你跟著朕,也見過你的外祖父了,有什麽想說的麽?”
褚謐君揣摩不透常昀的心思,猶豫了一會,問道:“臣女能擇日出宮前去探望外祖父麽?”
“想去便去,又沒人將你拘在宮裏。你還打算去什麽地方,說說,朕可以安排一些人護衛你。”
“還想……去表姊墳前祭拜。”
常昀抿了抿唇,又不再說話了。
每一次只要提到褚謐君,他都會這樣。
這人,真的是自己的未婚夫麽?褚謐君心緒起伏。
“表姊過世之前,陛下見過她麽?”褚謐君問道。她還是很在意自己的死因。
“不要提起她。”常昀態度冷硬,深吸了口氣後,他放柔了語氣,以一副勸誡的姿態,對褚謐君道:“你表姊的死,牽扯到的事太多了……你最好什麽都別知道。”
他沒有正面回答她。模糊的線索,反倒讓褚謐君更是揪心。
“身為血親,也不能知道麽?”褚謐君忍不住上前半步。現在她可以確定了,自己的死亡絕不是意外。
常昀擡眸瞥了她一眼,眼神冷銳。
褚謐君一下子頓住了腳步。
假如她的死,背後真的藏著什麽陰謀,焉知這陰謀與常昀無關。她這樣逼問常昀,實在是不智,激怒了常昀,只怕阿念也要死。
於是她趕緊向常昀謝罪,“臣女逾矩了。”
“你下去吧。”常昀淡淡道:“知道的越少,活得越自在。”
“……是。”
*
回到長信宮時已經很晚了。
褚太後還沒睡下,她也聽說了太和殿發生的事,將褚謐君召去反復詢問。
褚謐君模仿阿念的口吻,在隱瞞了自己跟蹤常昀的那部分事情後,將其余的所見所聞一一照實回答。等到褚太後覺得自己終於再也沒辦法從她口中問出些什麽後,終於揮手讓她退下。
沐浴更衣之後,褚謐君心中總算平靜了些許。這一天的時間裏,她經歷了太多他從前沒有想到的事情,現在累得只想休息。
殿內焚著安息香,讓她暫時忘卻了血的腥氣。她坐在燈下,盯著自己眼下這具成年人的身軀,想到了許多事。
阿念今年是十九歲吧。
聽說她死的時候,也只有十九歲。
“娘子今日受驚了。”蘅娘端著妝奩走來,跪坐在褚謐君身後,親自為她解開發髻,用篦子一縷縷梳過。
“傅母……”
“娘子歇著就好。”蘅娘打斷她要說的話,一揮手,兩個侍女上前,為褚謐君揉捏酸痛的肩膀手臂。
“娘子從瑯琊一路風塵仆仆的趕來,著實是辛苦了。才到了洛陽,居然又遇上了刺殺這等事,還真是……不過好在有驚無險。”
“嗯。”褚謐君不知該說什麽,就輕輕應了一聲。反正阿念看起來也不像是個話多的人。
篦過頭發後,蘅娘又拿來面脂,抹在阿念的臉上。
“娘子的容貌,生得真是十分俊俏,要我說,比已故的平陰君還要更美貌三分。”蘅娘感嘆道。
身為蘅娘口中“已故的平陰君”,褚謐君心情復雜。
“娘子這樣的才貌,若是不做皇後,天理何在。”蘅娘又道。
“傅母。”褚謐君沉聲打斷她,“在宮裏,切記謹言慎行。”
“是是是。”蘅娘趕緊道,過了會,又忍不住壓低聲音開口:“太後對娘子的態度,有些古怪。”
“她看起來並不想讓我做皇後。”
“可平陰君死後,太後便只有您一個外甥女了,您不做皇後,還有誰有資格?”
“我不知道。但想要做皇後的人,一定很多。”
褚謐君想起了今日才到長信宮時,在宮門前遇上的那兩個竊竊私語的宮女。
她記得姨母一向禦下有方,她的宮人,斷然不可能在宮門前私下說那樣不敬的話語。褚謐君懷疑那些話是有人故意想要說給阿念聽,好使阿念知難而退。
表面上看來,她死後阿念就成了最適合母儀天下的人,可真正能夠入主中宮的人是誰,這都還是個未知數。
“皇後之事,你以後盡量少提。這段時間,我們先觀察一下洛陽的時局,再做考慮。”褚謐君道。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睡下,不僅僅是因為身體疲憊,更重要的是,她還是在懷疑自己陡然間來到十年後,是一種荒誕的幻夢。她不過是在馬車中小睡了一會,天地就變了副模樣。若她現在再睡一覺,又會發生什麽?
她是會回去?還是又去到下一個十年後?
第二天她醒來,發現昨晚真是想多了。
她依然躺在十年後的長信宮,用著阿念的軀體。睜開眼後,褚謐君試著動了一下,發現自己還是能夠掌控這具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