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褚謐君在乘車前往長信宮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等會見到新陽後,該同這位表姊說些什麽。就是不知道用阿念這具身體該怎麽和新陽聊下去。在褚謐君的記憶裏,這兩人關系並不親近。

正當褚謐君在沉思這些事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

“怎麽了?”褚謐君掀開簾子,看見前方有一株倒伏在地的古木,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她跳下車,觀察了下四周。這一帶距長信宮還有些距離,也不靠近其他的宮殿,所以就顯得格外荒僻。

“前幾日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看來這棵老樹是在那時被雷電劈倒的。”服侍在褚謐君身邊的宮女說:“幾天過去,都還沒個人來處理一下。宮裏沒有皇後也沒有妃嬪,少了主事的人,許多下人便也懈怠了。”

褚謐君點點頭,朝倒地的古木走近了幾分,“咱們能繞過去麽?”

“當然。”宮女說道:“還有另一條路也通往長信宮。”

褚謐君卻沒有急著上車,她擡頭四下打量。周遭盡是參天的巨木,幾乎遮蔽日光。這一帶真的是少有行人,道路兩旁已滿是瘋長的野草,春時樹木落下的葉子滿滿的堆積在道路上,那枯黃的顏色曼延直至視線盡頭。

“不對。”褚謐君非但不上車,反而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帶如此荒涼,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身在宮中,趕車的馭者也好,宮女也罷,肯定是清楚這條路有多難走的,為什麽還要選這條路?

還有這棵老樹……

這棵老樹的斷處是新鮮的,它根本不是幾日前被雷劈倒,而是就在不久前被人為的砍到,擋住了前方唯一的道路。

“娘子,怎麽了?”那幾個跟著阿念一起從瑯琊來的婢女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不安的盯著褚謐君看。

而馭者和隨行的宮女們,則悄然變了臉色。

“快跑!”褚謐君推了身旁的婢女一把,帶頭逃命。

這時候要是還看不出來自己遭遇了什麽,那她才真是蠢的不可救藥了。

也不知道那幾個人是被誰買通了,但毫無疑問,他們現在的身份是刺客。就在褚謐君吼出那句話的同時,他們從袖中或是衣服下擺掏出了兵刃,對著褚謐君砍了過來。

褚謐君聽見身後響起了刺耳的尖叫聲,是跑得慢的婢女已然被一刀斃命。她管不了身後的人了,只能不停的跑。

這些人為什麽要殺她?

不,是為什麽要殺阿念?褚謐君很想不明白這點。

是為了皇後之事,還是……還是她不小心卷入了什麽陰謀之中?

風灌進喉嚨,像是一把刀子似的,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可身後的刺客還是緊追不放。十九歲的阿念,體力比她料想的要差,無論如何也沒法甩開那些人。

死亡迫近,有好幾次,她都險些被刺客的刀砍中。這個地方什麽人都沒有,也沒有誰可以來救她。除了自己的喘息聲和落葉在腳下破碎的聲音外,她什麽聲音也聽不見。

眼前鋪滿落葉的道路好像永遠也沒有盡頭,她的腳步卻是越來越沉重。一名刺客追上了她,揮刀劈來。褚謐君拼著這具身體中最後的力氣,鉗住對方的手腕,將那人手中的短刀插進了他自己的喉間。但緊接著,另一名刺客也趕到,一劍刺來——

完了。

這是當時褚謐君心中唯一的想法。

時隔四年,褚家另一個女兒也要死了。

“娘子快逃!”阿念身邊的一名婢女卻撲過來死死抱住了刺客。褚謐君反應過來,趕緊往另一個方向狂奔。

眩暈感越來越嚴重,她已經快要撐不住了,四年前的她,也是這麽死去的麽?褚謐君心中不知怎的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她會不會也是在一片絕望的寂靜中,死於刺客的追殺?

意識逐漸恍惚,眼前的事物慢慢的模糊,她終於倒了下去。

*

再睜開眼時,褚謐君發覺自己身在馬車之中。

這是怎麽回事?

她揉了揉眼睛,爬了起來。發現自己身旁還坐著一個瘦小的女孩子。

褚謐君用了一點時間才反應過來,這個女孩是她九歲的表妹阿念。

“表姊……”阿念迷惑的拽了拽她的衣袖。

褚謐君條件反射的推開了她。

褚謐君還是覺得腦子有些暈,半天沒弄清楚自己身在何方,總覺得自己還在條荒蕪的林蔭路上逃命,身後是要殺她的人。

不對,她已經死了。

接下來要死的是阿念。

阿念……

褚謐君看著這時才九歲的表妹,心緒復雜。

直到馬車停下,侍女請她下車,她才明白自己是真的又回到十年前了。

褚謐君伸出自己還很纖細的胳膊,反復打量了好幾遍,這才牽住年幼的阿念,帶著她一同下車。

真不敢相信,她已經在十年後經歷了差不多一天一夜,可一眨眼回到十年前,她不過是小睡了一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