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落水之後的第三天,褚謐君聽說常昀的禁足解除了。

褚謐君對此沒做任何表示,但心中到底還是憤憤不平。姨母對常昀的偏心,簡直是偏到了令人憤懣的地步。

褚謐君也曾靜下心來思考,想要為姨母過度袒護常昀的失常行為找個合理的借口,然思來想去始終沒想到答案。她甚至都開始懷疑常昀是不是給她姨母下了蠱施了咒。

“真不懂雲奴那小兒有什麽好,值得母親連自己的親外甥女都不顧。”新陽前來探望她,都不猶的為她鳴不平。

“罷了,左右我也沒出什麽大事。”褚謐君故作淡然。

“難道母親是因為常昀今後可能會是太子,所以想要討好他麽?”新陽怏怏不樂,她打小便對是自己女兒身這件事耿耿於懷,若她是男子,皇位怎麽可能落得到別人身上。

“表姊身為姨母的女兒,都沒弄明白這問題的答案,何況是我。”

“不能輕易放過那人。”新陽一把抓住褚謐君的胳膊,“上回是八郎,這次是你,他現在還不知得意成什麽樣了。”

“那表姊告訴我該怎麽做?”褚謐君不是看不出來新陽是在鼓動她和她一起對付常昀,褚皇後對常昀的態度讓身為皇後親女的新陽都不猶生妒。

不過褚謐君也確實不想就這麽輕易放過常昀。

“去找外祖父?”

“前日外祖父因邊疆屯田一事,一直忙碌到亥時方歸,聽外祖母說完我在東宮遇到的事情後——”

“他怎麽了?”

“他將這當成了一個樂子,笑得險些被茶水嗆著。”

新陽:……

好吧,也許在日理萬機的褚相眼中,這件事的確不痛不癢。褚相需要掛心的是與四夷的糾紛、是大宣的太平,兩個少年人的小打小鬧,拿到他面前實在是不夠看。

“那外祖母呢?她素來疼你。”

“外祖父笑的時候,外祖母是跟著一起的。”

新陽徹底不知該說什麽了。

“要不……你試著在長輩面前哭一哭,這樣他們就會知道你受了委屈了。”

褚謐君緘默了一會,站了起來:“罷了。”

“你難道不打算——”

“怎麽可能。”無需婢女幫忙,褚謐君自己動手披上了外袍,“我親自去東宮走一趟。”

***

禁足令解了之後,常昀依舊很憂郁。

使人煩心的事很多,總之他很確定東宮不是他想待的地方。東宮的講學個個皆是當世之大儒,然而他們所授的內容常昀怎麽沒法耐心聽下去。

好容易熬過了太學博士教授《禮記》的時間,又到了學射箭的時候。

禮、樂、射、禦、書、數,所謂六藝,他每一樣都得學,接受的都是貨真價實的未來皇帝該有的教育,這才第一天就讓他覺得累。

校場之上。

濟南王和夷安侯在老師的指導下練習拉弓,常昀則躲到了一旁偷懶。對此,並沒有多少人會勸誡或管教他。

自從上元過後,天氣便一日更比一日晴。冬日的積雪到了這個時候差不多已經消融,只是陽光太過灼目,惹得那兩個彎弓搭箭的人怎麽也無法瞄準箭靶。

常昀毫不客氣的笑了起來,絲毫沒有自己正在多懶的羞愧。

但笑著笑著,他表情變了。

他見到了褚謐君。

三天前才被他推下水的那個女子正從遠處朝他走來,常昀猜得到她是為什麽來。

無非是心中有氣咽不下,所以來找他麻煩來了。

光天化日,在眾目睽睽之下,褚謐君不可能對他動武。當街廝打那是潑婦才會做的事,褚家的娘子想必為人端莊又自矜,不會做出那種有損褚氏顏面的事來。

那她來找他,難道是想要與他做口舌之爭麽?

常昀記得那日自己和褚謐君之間似乎還有一場沒有結束的爭論,有關先輩恩怨的。如果她想要為那些事揪著不放的話,那她就來吧。

常昀輕笑。

褚謐君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緊跟在褚謐君身邊的新陽差點沒被自己的裙子絆倒。

“自我年幼之時,長輩便反復教導過我,做事需三思而行,不可浮躁妄動。而我眼下之所以來到東宮,是受了你的激。”說到底,她的心性修為果然遠不及外祖父。

新陽面露不甘,“怎麽,你突然想通了,要打退堂鼓?”

“我憑一時之意氣所驅使,闖來這東宮,可心中卻並沒有周密的謀劃。最初我是想著狐假虎威,借著外祖父的名號,來磋磨常昀一番。可走入東宮,見到這人竟敢在師長尚在的情況下荒廢學業,便知在他心中並沒有什麽能夠使他敬畏的人,故而他也不會害怕外祖父。”

“是這個理。”

“上回他與我說起長輩之間的一些往事,我本想找些話來駁斥他,讓他心甘情願的認錯。可仔細想想,我卻覺得是我錯了。”褚謐君遙遙看著遠處倚在矮墻邊朝她淺笑著的少年,“當年清河王無罪被廢,本就不該。之後數十年,清河王一直活得渾噩且安分,可外祖父的權勢能夠壓制住他的言行,難道還能磨滅他心裏的想法麽?他會恨外祖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