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皇帝召見他們的地方算不上多正式,是宮中一慣用於賞景的聽雨台。

三人一同去面見皇帝之前,還不放心的讓宦官幫著整理了下衣裝,以防什麽地方有疏漏。不過到了聽雨台上,才發覺他們幾個人的擔心基本都是多余的。

皇帝根本沒怎麽正眼看他們,他對這三個後輩的態度明顯疏離冷淡,只是盡了作為長輩應有的客套而已。

好在皇帝身邊坐著的女人十分玲瓏,將原本有些僵冷的場面圓了過來,如同一個尋常人家的主母一樣對前來做客的親眷們殷殷關切,無微不至。

但這個女人並不是皇後。

那女人坐在皇帝右手邊的位子,他們三人向她行禮時,她受下了,等到他們叩拜完畢擡頭之後,才發現這是另一個人。

她的容姿僅是中上而已,只是勝在比皇後略年輕了幾分。衣著打扮很是素凈,若是不與雍容絕麗的皇後做對比,倒也有幾分清秀風雅。

這想必就是樓貴人了。

皇帝召見他們,卻不與皇後同席,這背後究竟意味著什麽不是他們三個少年可以追究的。聽說樓貴人是宮裏的僅次於皇後的人,她出身於綿延百年的世族魏郡樓氏,入宮已有十余年,常伴於君王身側。

皇帝幾乎不怎麽開口,便由樓貴人詢問他們的課業、在東宮住的可還習慣,又考校了他們的學識——樓貴人昔年也曾飽讀詩書,是個有才學的女人。

有樓貴人溫聲軟語化解僵局,過了一會皇帝也時不時會開口說上幾句話,讓三個孩子都覺得受寵若驚。

正當這時,宦官匆忙爬上聽雨台,在皇帝跟前輕聲說道:“皇後殿下來了。”

皇帝面色微微一變,“誰讓她來的?”

話音才落,便有一隊中宮侍從開道,走上了聽雨台。接著被簇擁而至的,是皇後褚亭。

她今日的衣飾並不算奢華,但眉宇間的凜然艷光卻比金玉更為灼目。她登臨聽雨台後,不曾有半步停駐,徑直走來。不斷有宮人跪伏在地,因她生來就有的尊貴而微微顫栗。

在她距皇帝還有十步遠的時候,樓貴人起身,朝皇後伏拜行禮,並讓出了皇帝身邊的那個位子。

褚皇後沒有讓她起來,朝著皇帝一拜之後,大步走向了樓貴人之前坐的那個位子。這時常昀才看到,在在褚皇後身邊,還跟著一個女孩。

那是褚謐君。

她在樓貴人向褚皇後跪拜時稍稍往旁邊讓了一步,然後整了整衣袖,向皇帝和樓貴人行禮。

“是謐君哪。”皇帝開口,打破了片刻前尷尬的僵持。

“姨父。”褚謐君露出了晚輩在長輩面前該有的甜笑,若不是親眼看到,常昀還真不知這人居然可以有如此天真無邪的表情。

自幼就時常入宮的褚謐君比在場的同輩人來說,與皇帝的關系更為熟絡,也只有她能夠在帝王面前喚一聲“姨父”。

“謐君是今早來的。她說她想念姨父,妾便帶著她來到了這裏,希望陛下勿怪。”褚皇後輕描淡寫的說道。

本該帝後一起出現的場合,皇帝卻讓樓貴人坐在自己身邊,這是他刻意對皇後的一種羞辱。皇後選擇不請自來,則是給了他狠狠一記還擊。

扯上褚謐君做借口,至少能稍稍緩解那種劍拔弩張的氛圍,維持住帝後表面上的相安無事。

宦者為褚謐君特意增加了席位,而褚謐君落座地方,就在常昀對面。

兩個不久前互相威脅到了對方性命的人,隔著極近的距離,一擡頭就能看都對方。

彼此厭惡肯定是有的,只是在這樣的場合,誰都不能發作。只好唇邊含笑,目光卻如劍一般冷銳的刺向對方。

褚謐君擡手,悄悄朝常昀做了個彎弓射箭的動作,常昀還她一個惡狠狠的眼神。

不過和只能無聲較量的他們比起來,褚皇後和樓貴人的對決,才是真正的鋒芒暗藏。

就在褚謐君和常昀用眼神問候對方的時候,褚皇後與樓貴人已經唇槍舌劍了好幾個回合。上位者說話永遠彎彎繞繞,綿裏藏針。褚皇後譏諷樓貴人不識禮數,樓貴人暗嘲褚皇後不得聖心。幾個小輩在一旁聽著,都不敢輕易插嘴。

而皇帝,皇帝只默默聽著,好像這兩個女人與自己無關。

女人間的鬥爭,還真是無趣。

常昀這樣想著,看了眼對面的褚謐君,發現他們兩人的想法居然不謀而合。褚謐君也看了看不遠處的皇後和貴人,然後流露出幾分無奈之色。

褚謐君心裏清楚的很,只要褚氏不倒,皇後就永遠都還是皇後。樓貴人和皇後之間每一次爭端,都會落下風。

但樓貴人還是越挫越勇,讓人煩不勝煩。

這是因為皇帝想要她們鬥。皇帝希望看到宮中有能夠制衡褚皇後的力量,所以她被推到了貴人這個位子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