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如果常昀真的不是想要殺她的那個人。

如果是有人想要嫁禍常昀,那麽她要是順水推舟,借自己受傷一事將常昀逐出東宮或者殺了他,那豈不是遂了那個不知名的真兇的心願?

褚謐君不喜歡這種被人利用的感覺。雖然她也不想如果常昀繼續留在東宮,但她更不想放過那個膽敢對她乘坐的馬車動手腳的人。

“我會將你說的話轉告外祖父的。”褚謐君對濟南王說道。

*

送走濟南王後,是她換藥的時候。

褚皇後不放心她,特意從宮裏派來了女醫官。褚府的侍女從大門那裏迎來了醫官,將其一路帶到了褚謐君房門前。

“娘子的傷口愈合的不是很好。該忌口的東西切記不要碰,要常休息。”醫官一邊溫聲叮囑,一邊拆開纏在她頭上的布條。

即便訓練有素的醫官動作已足夠輕柔,但褚謐君還是不免擰緊了眉頭。

她擡手讓醫官暫時停下,對屋內的侍女道:“出去。”

有件事她不希望太多人知道,那就是——她怕疼。

她這人說實話有些嬌氣,對痛楚的感受格外靈敏。不想讓那些婢女們看到她神情扭曲的樣子,那就最好將不相幹的人打發走,只留下兩個心腹待在身邊就好。

“娘子顱內還有淤血未散,過會可能還要為娘子施針。”女官一邊麻利的往傷口敷藥,一邊對褚謐君說道。

褚謐君輕輕應了一聲,將衣袖一角咬在口中。

“娘子若是覺得疼痛,不必如此忍耐。”醫官柔聲勸道。

褚謐君閉眼,沒有理她。

大哭大叫是很丟人的,這個她從小就知道。

人在誕生最初那幾年,幾乎沒有記憶。褚謐君能追溯到的最遙遠的時光,是她三歲那年的某個午後。

她很久沒有見到父親了,那天下午卻忽然發現那個人的身影出現在了庭院中。她開心的朝著那人奔過去,卻不慎摔倒在地,磕破下巴。

她疼得哭了出來,坐在臟兮兮的泥地裏朝那人伸出手,等著他走過來抱住他。

她以為他會走過來的。

褚謐君記得那時自己哭得喉嚨嘶啞,眼淚模糊了視線,可最終抱起她的,是被她哭聲所驚動的乳母。那人早就走遠了。

三歲的褚謐君還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遭到如此漠視,她模模糊糊的感受到了“委屈”,哭得前所未有的傷心。湊到她身邊來哄她的婢女越多,她越是難過。

幾天前,她從昏迷中醒過來時,家中所有人都守在她身邊,可唯獨那個該被她稱作父親的人不在。

用過針後,褚謐君已經出了一身大汗。醫官被請了出去,侍女入內,為她擦身更衣。

醫官並沒有馬上離去,因為還要留下來進一步觀察褚謐君的症狀。在褚謐君換衣的這段時間裏,醫官就站在外頭的長廊下同幾個婢女閑聊。

聊得無非是褚謐君的傷情,但說著說著,她便談到了另一件事。

“貴府門前,有人一直站著等候接見,我看那人的衣著倒像是個宗室。”

宗室?

褚謐君心中疑惑。

是濟南王麽?他不是已經走了麽?

整理好衣裝後,褚謐君對侍女吩咐道:“去將那個站在府前的人請進來。”

若讓人看到她褚家將一名宗室拒之門外,還不知道會流出怎樣的傳言。

可是片刻後,被帶到褚謐君面前的,卻並不是濟南王。

來者是個頭發灰白的中年人,氣度不俗,談吐合禮。

“在下,清河王。”他自報家門。

褚謐君一下子站了起來,她原是做好了應付濟南王的準備,可見到的卻是個長輩,這多少讓她有些手足無措。

“清河王……是為廣川侯的事而來的麽?”

清河王帶著疲憊的苦笑,“正是。原是想求衛夫人代為說情,可惜……”

褚謐君明白了,想必是她家那群下人會錯了意,自作主張的將清河王攔在了門外。

“聽說褚娘子受傷,我也很是掛心。但我想,有心傷到褚娘子的那個人,不會是犬子。”

“我也不願輕信廣川侯竟是那般心胸險惡之人,一切真相自有廷尉查明。”

“還有一件事想要說明。”清河王將一份家書呈上,“那日犬子所見之人,實乃我在宮中的一名舊識。他想要做的,不過是拖那人帶一份保平安的書信給我罷了。”

褚謐君沒有讓婢女將信箋接過來,“清河王離宮多年,卻在宮內仍留有舊人。無論這舊人為清河王做的是什麽,陛下都不會輕易放過的。”

“我知道,所以這才是我來求見衛夫人的目的。”

“外祖母近日又病了一場,無法會客。”褚謐君說:“鬥膽問一句清河王,讓常昀私下見您舊部之時,您就應當猜到他可能會為此付出怎樣的代價,卻為何仍要……如此膽大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