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皇後下令將美人於氏削去位分貶入西苑的消息,第一時間傳到了清光殿樓貴人這。

罰得比她想象的要輕,所以她也就繼續心平氣和的坐在案前練她的字。紙上抄錄的是一卷《道德經》,她每一筆都娟秀端正,望之使人賞心悅目。

直到有宦官進來通報,說於氏求見,她這才擱下了筆,起身親自趕到殿門,將於氏迎了進來。

“貴人救我!”果不其然,於氏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那雙纖長秀美卻因獄中折磨而滿是血汙的手揪住了樓貴人的衣擺,樓貴人攙住於氏,扶著她一同在榻上坐下。

“我已竭盡全力。”樓貴人遺憾的嘆了口氣,“我在太和殿前為你向陛下跪了一天一夜,才終於求到了陛下對你的特赦。原本皇後……是想要殺了你的。”

於氏泣不成聲,本就是絕艷的一張臉,因眼淚而愈發顯得楚楚可憐,“可我分明沒有做下那些事。那日我只是去了聽雨台,為陛下跳了一支舞,我什麽都沒有做!陛下為何不信我,陛下為何不——”

“慎言。”樓貴人用指尖輕輕點了點於氏的雙唇,“你可以怨恨這世上所有的人,就是不能怨恨陛下,哪怕心裏想想都不行。”

“陛下明明那樣寵愛我,他竟然會……”於氏想要止住哭泣,可眼淚怎麽抹都抹不完,“我這樣的卑微之身,怎麽敢怨恨陛下,我按照貴人所言,全心全意的侍奉陛下,然而卻不能換得陛下哪怕一點點的憐惜,實在是——”

樓貴人拿出帕子,細心為於氏擦拭著淚水,如同一位溫厚的長姊,“不必心有不甘,這世上,哪個男人都是這樣的。”

“是麽?”

“當然。”樓貴人輕輕擁住纖瘦的於氏,在她耳畔低聲囈語,“於這世上的男人而言,女人是閑時用來逗趣的玩物,是勞累時撫慰心靈的解語花,是他們在落魄淒寒時的陪伴,是功成名就時的點綴。”

可唯獨,不是人。

“所以——”樓貴人的嗓音沙啞,帶著些許悲嘆,“你要足夠聰明,陛下希望你是什麽模樣,你就以什麽樣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且永遠不要期待他會給予你對等的回報。”

“真是不公。”於氏喃喃。

“別哭啊。”樓貴人將帕子塞入於氏的手中,“不是還有我麽?我會幫你。”她對上了於氏含淚的眼眸,再一次重復了這句話,“我會幫你的。現在已經是春天了,可你要知道,掖庭之內永遠只有秋與冬。在寒冷的時節裏,人們只能相擁著取暖,否則就會凍死。”

人前永遠嫻雅溫淑的樓貴人,難得露出了空茫寂寥的神情,這些話不知是她想說給於氏聽的,還是自己。

“我十五歲那年進宮,比現在的你還要年輕許多。那時樓家往宮裏送進來了三個女孩,我在其中排行第二。後來她們都死了……”她溫柔的以指為梳,打理著於氏那一頭略有些蓬亂的烏發,“你總讓我想起她們,所以我得幫你。”

“我……妾身知道了。”於氏總管平復了情緒,樓貴人已經為她打理好了儀容,她起身朝樓貴人一拜,“妾,去西苑了。請貴人……”盡管竭力隱忍,她的語調還是不猶微微發顫。

“你放心,我不會忘了你的。”樓貴人說道。

***

上巳是古時即有的節日,先秦之時,人們在這一日祓禊,以求消災去厄,還有年輕男女於這一日幽會……

咳,那都是先秦時的事了。

到了後世,幽會也就被踏青遊春所取代,風雅些的會邀一群人,列座於河水兩畔,將酒觴放於河水之中,任其順流而下,羽觴停在誰的面前,誰便賦詩一首,此為流觴曲水。

褚謐君不是很懂其中樂趣在哪,畢竟她此前十四年的人生裏,幾乎很少邁出褚家大門。

她更加不懂的是,她為何要和東宮這幾個少年一塊流觴曲水。

上回常昀提出要和褚謐君和解,褚謐君心想自己本來就和這人沒仇,只是想要弄死他而已,於是爽快的點了頭。

在那之後,她好像就莫名其妙的和常昀熟絡了起來,並且在上巳這日不知怎的就和這幾人一塊附庸起了風雅。

之所以說是附庸風雅,那是因為,這幾個少年人骨子裏其實都不是什麽風雅人——包括看起來最有謙謙君子風度的濟南王。

所謂詩才大概是天生的,無論再怎麽努力,寫出來的東西還是不忍入目,更別說收起來輯成冊了。常昀倒還好,他筆下的詞句雖不經雕琢,但自有一番靈性,其余幾人……不說也罷。

於是這四人的流觴曲水幾乎成了比酒大會,好在之前侍者為他們準備的都不是什麽烈酒,飲上那麽幾觴,倒也不會出事。

褚謐君是這麽想的,但當羽觴停在她面前時,她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