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五天後。

褚謐君帶領著少數可以信得過的侍女和衛兵中的精銳,秘密前往了洛陽城郊一處不起眼的逆旅。

黃昏時分,褚謐君終於等到了自己要見的一行人。

她藏在房間的屏風後,並不和那些人直接碰面,卻能夠透過屏風的雕花看到他們。

進來的是七名黝黑精瘦的男子,一身破舊衣衫,佩戴著刀劍,每個人的舉止神態間都透著一股濃郁的戾氣和精明。

“您要的東西,我們帶來了。”為首的男子朝著屏風抱拳行禮。

他身後一人將一只包袱送了上來,褚謐君身邊的侍女上前將其接了過去,剛想要拆開檢驗,褚謐君卻伸手阻止了她。

她不開口,看了眼她身邊一名較為年長的男性仆役,對方立時會意,代為發話,“你們去盜平陰君墓時,沒被人發現吧。”

為首男子輕蔑的笑了笑,“絕無可能。”

褚謐君低聲對仆役說了句什麽,仆役猶豫了會,還是按照褚謐君的意思將這句話轉述給了這幾個盜墓賊,“平陰君墓中,隨葬之物多麽?”

“平陰君生前雖然顯貴,但畢竟只是個未嫁的女封君,墓中陪葬並沒有多少。”若不是因為這座墓規格不大,他們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天內就成功潛入墓穴之中。

“比之其余的封君呢?”這是在褚謐君授意下又問出的一句話。

“也……也顯得有些寒磣。”男子回想了一陣子,“不過四年前,正碰上夷安侯作亂,平陰君死得又突然,所以才有很多東西來不及備下。”

是這樣麽?

褚謐君朝仆役點了點頭。

仆役對這些亡命之徒道:“按約定說好的,墓中隨葬之物,只要你們拿得走的,都可以帶走,我家主人還可贈你們百金。我們之前提的條件——記得吧。”

“記得記得。我麽這就離開洛陽,再不回來。”男子朝屏風後的褚謐君一拱手,接過了仆人遞上來的黃金。

待他們走後,褚謐君先是坐著發了會呆,而後開口:“你們出去。”

屋內一直屏息等待著她吩咐的眾人皆是一愣。

“都出去。”褚謐君咬重了這三個字的音。

她知道自己眼下的行為和平日裏溫柔好性子的阿念相差甚大,可眼下她顧不了許多。

當最後一個侍女也輕手輕腳退下並將門關上後,褚謐君打開了盜墓賊送上來的那只包袱。

裏頭裝著的,是一堆骸骨。

她自己的骸骨。

這是何其荒誕的一件事哪,她竟然能看到自己死後的模樣。

這是大宣元光三年,這年她本該二十三歲,可早在四年前,名為褚謐君的人就已經死了,化作了泥地中的白骨。

褚謐君不可控制的伸手緩緩觸碰了下自己面前的遺骸。

骷髏空洞的雙眼與她無聲對視,褚謐君本該覺得恐懼,可又覺得無比的悲愴。最終她伸手,緩緩抱住自己的頭骨。

用了很長的時間,她才平復好了心緒。窗外一片昏黃,夕陽西下,很快便是宵禁的時候了。她得抓緊時間了。

“把人帶上來吧。”她對外頭守著的人說道。

在今日之前,她已經收買了一位頗有名望仵作,侍女將那領了進來,褚謐君又藏入了屏風後。

“先生請看。”侍女雖然有些驚駭,但還是指著地上的白骨,按照褚謐君事先的叮囑說道。

“這是……”仵作還有些摸不出頭腦。

“先生不必管這是誰的遺骸,我家主人想要知道,先生能否憑借這具骸骨,判斷出這人生前是被何人所害。”

仵作粗略的檢查了下地上白骨,面露難色,“死者故去大概已有三年以上,要查明真兇,有些難度。”

“先生盡力即可,我家主人絕不會吝惜對先生的酬謝。”

仵作無奈,只好掏出隨身攜帶著的工具,先是將地上足有數百塊之多的白骨按照次序擺好,再細細查看。

這事漫長而又復雜,看著窗外的天色,婢女忍不住走到屏風後,想要勸褚謐君先回去。

但褚謐君回絕了,反倒讓那個侍女又添了幾盞燈為仵作照明。

她並不是這個時空的人,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離開。她必須得抓緊時間,做成自己想要做的事。

差不多到了戌時,仵作才道:“這人死於毒殺。”

“被人投毒而死麽?”

“不,是被灌毒。”仵作指著被拼好的遺骸對侍女道:“這人的腕骨、足踝、下頜骨皆有損傷過的痕跡,生前曾遭人鉗制,死時亦經歷過激烈的掙紮。”

“是什麽毒?”

“應是鴆毒。”

“……知道了。你走吧。”這句話是褚謐君親口說出來的。

神志恍惚之下,她已經顧不得由侍女為她傳話了。

仵作聽到屏風後年輕的女聲時,有些驚訝。但他不敢多說什麽,收下侍女遞上來的黃金後,他悄無聲息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