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賞花這種事,褚謐君是真的……沒多少興趣。

世人喜愛牡丹,說它雍容華貴如花中帝王,可在褚謐君看來,牡丹和杏花、桃花乃至墻角的野花一樣,都只是花而已。有人賞花能賞出詩情畫意,有些人就只能看出,啊,這花顏色真艷,花瓣真嫩,沒了。褚謐君無疑是後者。

褚謐君帶著阿念來到中宮後,先是拜見了褚皇後。

這時的褚皇後,在對待阿念時,還持著長輩該有的親切溫和,比起十年後態度不知好了多少。但她既然是皇後,也就沒有多少時間陪兩個小輩閑聊,因此兩人沒坐多久,褚謐君就牽著阿念告退,來到了椒房殿之外的牡丹園。

然後阿念在一群宮女的陪伴下賞花,褚謐君坐在牡丹園中的一處涼亭內喝茶、看書。

阿念為此很是忿忿,好不容易說動表姊能陪陪自己,結果褚謐君就只是換了個地方看書而已。

但是阿念再不滿也沒用,褚謐君不為所動,甚至為了阿念別打擾她,發話讓宮女將阿念帶遠些。

《皇後紀》她還只看到和熹鄧皇後的部分,這位後漢開國元勛的後裔,如她的祖父鄧禹一般是個傳奇人物,值得在史冊下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讀完她的傳記,褚謐君不猶心中激蕩,但看到漢和帝第一任皇後陰氏之死時,又不覺心中戚戚然。

先有陰氏的被廢身死,然後才是鄧氏的扶搖直上。成王敗寇,從來都是這樣惹人欷歔。

就是不知道未來會是誰踩著她褚謐君的屍骨,爬上頂峰。冷不丁想到了這個,褚謐君握著竹簡的手微微一抖。

她放下書卷,想給自己倒了一杯溫茶。

一旁的侍女極有眼色,即刻命人前來添茶、準備茶點。一群內侍躬身列隊上前,將早已準備好的點心瓜果和才煮好的茶湯呈上。

亭內擱著博山爐,爐中吐出的煙越來越薄,一名宦官手捧著新的香料,走近爐子。

褚謐君看了那名調香的內侍一眼,忽然開口:“是龍腦香麽?”

“是。”內侍低著頭回答道。

“我不愛用龍腦香。”褚謐君道。

內侍一愣。褚謐君性情不算好,但從不為難下人,這是中宮許多侍者都知道的事。

然而一愣之後,他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道:“這就為褚娘子更換香料。”

“且慢。”褚謐君叫住了他,“你知道我喜歡什麽香麽?”

那名內侍緘默了片刻,道:“請娘子吩咐。”

“其余人先退下吧。”褚謐君嘆了口氣,指了指那名調香內侍,“你留下。”

等到旁人都走遠後,褚謐君招手,示意那內侍走近一些。

他竟遲疑了片刻,才磨磨蹭蹭的朝褚謐君走來。

“把臉擦擦。”褚謐君懶得再看他,直接將一塊帕子遞到了他面前。

“你怎麽認出我來的?”他不再刻意尖著嗓子說話,垂頭喪氣的接過帕子在褚謐君身邊坐了下來。

“我怎麽可能認不出你,廣川侯。”褚謐君瞥了眼將自己的臉塗黑,又換上了內侍裝束的常昀,“我看到你的側影時就開始懷疑了,又和你說了幾句話,聽了聽聲音,果不其然,還真是你。”

“那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沒有當眾戳穿我?”

“這個時間,東宮應該請來了太學的申博士為你們講《左傳》,你怎麽在這?”褚謐君倒不是愛管閑事,只是無聊順口一問。

“你對東宮的事倒是很了解。”常昀有些驚訝。

褚謐君當然不能說自己收買了東宮下人監視三位宗室,於是輕咳了一聲,說:“我的老師亦供職於太學,聽說了申博士會教你們《左傳》。”

“哦。”常昀應了一聲,說:“他教的不好,於是我就從東宮出來了。”

“東宮近來都教了些什麽?”褚謐君為了表示自己沒有監視東宮,故意提了個這樣的問題。

“還不就是四書五經,都無聊得緊。對了,申博士前日還讓我們寫一份策論,今日得給他過目,我不在東宮,他現在大概都想要拿戒尺打死我了。”

常昀說是這麽說,可臉上並沒有多少不安,滿不在乎的口吻,像是在談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他這樣吊兒郎當,好像全然忘了自己要和兩個人爭搶帝位,對此褚謐君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策論是什麽內容。”

“論我朝立國以來,與北邊赫蘭人的戰和之事。”

北疆之事麽?褚謐君不猶回想起了出門前從褚相和衛夫人那裏聽到的話。

大宣之北,是大漠與荒原,世世代代逐水草而居的赫蘭人便居住在那,時不時會南下侵擾長城一帶。

自大宣立國後,漢人與北邊胡人的爭端便愈發激烈,數十年前赫蘭人還一度兵臨洛陽城下。後來因為單於之位而生出糾紛,分裂成了東西二部,大宣又嫁出了公主與之議和,北疆這才稍稍安定了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