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偷偷跑出宮一趟,還費了這許多的周折,就為了……”褚謐君撫摸著黑貓的脊背,說話的口吻不自覺軟了許多,“就為了替我找這只貓?”

“不然呢?”

“你就沒有想過要是你私自出宮被人發現了呢?要是沒能找到這只貓呢?”

“還真沒想這麽多。”常昀做事,許多時候都是興之所至,趁興而為,“昨日分別時,我見你怏怏不樂,就猜你是不是在為這只貓而難過。我好像之前從沒見你如此喜愛過什麽東西,心想,要不我就試著替你找找吧。”

“所以你就出來了?”

“嗯。”常昀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我覺得你看到了它,會很高興。”

就……只是為了她高興麽?

褚謐君低下頭,死死的盯著黑貓的尖尖的耳朵,不肯去看常昀的眼睛。

她忽然意識到,她好像已經忘了自己曾想過要殺了常昀的事了。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她不喜歡自己這樣的轉變。揉了揉貓兒的腦袋,她擡起頭,強作鎮定的與常昀閑聊,“這貓也是膽小,昨兒見到那只狼便逃得無影無蹤,連我都顧不上了。”

“畢竟只是小小的貓,遇上了比自己強大的野獸當然會感到害怕。”常昀說:“就是有些丟主人的面子,你要是養的不是只小貓,而是老虎、豹子,我看那赫蘭的王子還笑得出來麽?”

褚謐君順著這話題說了下去,“不過那赫蘭王子倒是個有些本事的,竟能親手馴服野狼。”

常昀輕嗤,“要我是個王子,身邊肯定得前呼後擁著一群隨從,到了打獵的時候,也必定是他們先射箭將野獸弄個半死,然後再由我來出手對付。你聽他胡說八道呢,誰知道制服那匹灰狼的時候有多少人在幫他按狼爪子。”

褚謐君想象了下常昀所描述的畫面,忍不住一笑,但轉而又收斂好了面上的表情,道:“未必,他可是胡人,不是都說胡人驍勇麽?據說在草原上,就算是七歲的孩子,都會騎馬彎弓射狐狸野兔。”

“胡人怎麽了,胡人是比咱們多了雙胳膊還是生來力大無窮?”常昀滿臉的不服氣。要不是昨天那個叫延勒的少年來的及時,他肯定能和那個趾高氣揚的赫蘭王子比試一場,到時候就是誰比較有本事了。

“胡人與漢人,按理來說都是一樣的。只不過……”褚謐君沒去看常昀的臉色,倒是想起了外祖父一直以來擔心的事情,“不過我大宣世家子弟的確多驕矜奢靡,王公貴戚成日耽於s聲色,軟弱無能。若是有朝一日歌舞升平被打破,也不知他們幾人能應付得來。”

“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一個人若是有了權又有了財,肯定想要縱情聲色,而聲色之愉,一旦嘗過之後就很難割舍了。在一個世家大族中,身處高位的長輩自然而然的會庇佑晚輩,這些晚輩什麽都不用做便能享受高官厚祿,大把的閑散光陰,不用來追逐美色美酒,還能做什麽?”常昀一針見血。

“這樣的風氣一點也不好。”褚謐君皺眉,“如同是一個人身上長了惡瘡,放著不管,便會漫延全身,之後整個人都會腐爛朽壞。”她不知不覺中想到了昨夜與褚相之間的那場談話,“可是,這又無法逆轉。”

“對,無法逆轉。”常昀道。他用一只手撐著額頭,定定的看著褚謐君。

“怎麽了?”褚謐君以前並不害怕與人對視,但現在她看到常昀的眼睛就想要躲閃。

“我在看你有沒有皺紋、白發。”

褚謐君慍惱的瞪了他一眼。

“什麽事情,解決不了,就不要去想。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這又是何必?”

常昀的本意是勸她不要多思多慮,然而隨口引用的那句詩卻是讓褚謐君一愣。

她一個或許都活不到二十歲的人,居然還憂心大宣的未來。是不是有些可笑。

“你怎麽……眉頭好像擰的更緊了?”常昀一驚,繼而是慌張。

“好吧,你想愁什麽就愁什麽,以後我再也不會說教你了。”他又道。

褚謐君張口,然而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要是心裏有事就說與我聽聽,如果不想說的話那我們就聊些別的好不好?”

其實褚謐君現在更想讓常昀離開,離她遠些。她難受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待著,心裏有事也從來不習慣說給別人。

但她擡眸,看到了常昀的眼睛。那雙眼睛中有毫不摻假的關切,就仿佛有柄利劍,一下子溫柔的紮進內心最深處。

這樣的常昀,讓她怎麽能將這人跟十年後的皇帝等同起來。

“我沒事。”她笑了一下。

常昀不是看不出她在強顏歡笑,他這一次沒有戳破她的故作姿態,而是和她一起笑了笑。

他們現在不過是尋常的友人而已,該如何相處,彼此心中都有個度。褚謐君不想說的事,他不會勉強。也許有朝一日她會將心裏藏著的事全部告訴他,也許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