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西苑的圍獵,如褚謐君料想的那樣熱鬧。皇親國戚,皆在應邀之列,浩浩蕩蕩數千人,打破了這座皇家園囿長久以來的沉寂。

褚謐君並不喜歡打獵,何況夏天也不是適合打獵的時節。所以在去西苑的時候,她順便帶上了一箱子的書卷,之後成日悶在自己住的地方,看書、納涼。

“聽說真臘國新貢上了不少珍禽,你真的不去看看?”新陽鍥而不舍的試圖誘她出門,“前幾日楊家六娘獵到了一只狐狸,毛色不知有多好看,你箭術遠比她要高超,若是出手一定能打到更好的獵物。”

褚謐君放下手中的《列子》,侍女這時正好將新制成的冰飲呈了上來,她轉手將碗端到了新陽面前,“表姊熱麽?”

新陽一愣,接過放了冰塊的梅子湯,長長嘆了口氣,“熱。”

“今年夏天還算涼爽,但也不適合上馬狩獵,表姊辛苦了。”

新陽看著褚謐君苦笑,“我何嘗不想像你一樣悠閑自在。只是西苑圍獵,為得本就是那些胡人高興,誰管咱們喜不喜歡呢?你可以縮在這裏躲懶,但我是公主,我不行。”

皇後自然不會換上戎裝親自騎馬射箭,能夠代替她出現在鏡中貴女和胡人來賓之前的,也就只有新陽這個嫡公主了。

褚謐君前陣子在食肆中與赫蘭人起了爭執的事傳到了帝後耳中,皇後以為她受到了驚嚇,還特地派人來安慰她,也準許她待在自己的屋子裏,哪也不去。

“那表姊在我這歇會吧。”褚謐君將書卷擱到了一邊,拍了拍身下長榻。

新陽坐到了榻上,頭靠著褚謐君的肩膀,小聲的嘟噥,“我還是疑心,我會被嫁到赫蘭去。”

“不會的。”褚謐君握住她的手,“表姊,你杞人憂天了。”

“陛下一直不喜歡我。”新陽沉默了會後,忽然說道。

這個……倒真的沒辦法反駁。

和她一樣,新陽也不被自己的父親所喜愛。這很好理解,誰讓她身上流著褚氏的血,誰讓她身為皇帝唯一的孩子,卻偏偏是個不能繼承皇位的女孩。

新陽看似不拘小節為人爽利,實則再敏感不過,自她意識到她的存在不為自己生父所喜後,她便只以“陛下”來稱呼皇帝。

至於皇後嘛……褚謐君看不懂皇後,但她能夠隱約感覺到皇後是涼薄之人。皇後對人的喜歡,永遠是高高在上的。她喜歡某個人時,縱然會投入足夠的熱情,但這種喜歡,和喜歡某只貓兒、鳥兒沒什麽區別。

就比如說常昀。雖然褚謐君至今仍沒有弄懂常昀是憑何贏得了褚皇後的青睞,但褚皇後在偏寵常昀的時候,並沒有為常昀考慮過什麽。

在宣城公主府邸上那次,她肆無忌憚的向眾人展示了她對常昀的喜愛,不久之後,常昀便被人惡意推入了湖中。而褚皇後對此沒有絲毫的愧疚。

新陽身為皇後的親女兒,皇後對她的態度應該會有些不同,但這不同體現在哪,褚謐君是真看不出來。

褚謐君想起幼時和新陽一起養在宮裏時的回憶。在她只有四五歲時,新陽也不過七八歲,那麽點大的孩子,愛惹麻煩又愛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在褚謐君的記憶裏,褚皇後從來沒有哄過自己的孩子。她心情好或是恰巧悠閑的時候,會停下腳步看一眼自己的女兒,確認新陽沒有哭岔氣後,她就會笑著揉一把新陽的頭發然後離去。要是心情不好,她甚至不會多看兩個孩子一眼。

褚謐君自己沒有母親,所以並不清楚一個母親該怎樣對待自己的孩子,幼時她一度以為這樣再正常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不猶的皺眉。

新陽想必早就意識到了這點,所以才會那麽惶惶不安,擔心自己在被父親厭棄後,又被自己的母親拋下。

“來到西苑這幾天,我總因為各種緣故碰上那個蠻子少年,我疑心這是他們故意的。”新陽將頭埋在褚謐君肩窩,在她耳邊低聲說道,聲音聽起來格外委屈,“他們就是想將我嫁給那個蠻子。馮翊姑母已經老了,大宣要和西赫蘭結盟,總得再送一個公主過去。”

褚謐君沒了主意,她總不能告訴新陽,我曾夢到過很多年後的景象,那時你還留在洛陽,你還是尊貴的新陽公主,唯一不順心的就是你丈夫的官職被某人給褫奪了。

她嘆了口氣,轉過身子抱住自己的表姊,以這樣的方式來安慰表姊。

在新陽離去之前,她特地找來了照顧新陽的女官,囑咐她這陣子為新陽安排行程的時候,盡量避開有赫蘭人出現的場合。

新陽不算一個多堅強的人,受不得太多刺激。

然而不久後,褚謐君還是聽說,新陽出事了。

新陽在獵場上受胡人驚嚇,墜馬摔傷。

“這怎麽可能?”褚謐君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