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所謂太學,乃是自古即有的教化士子,栽培才俊的所在。

大宣開國以來承襲前朝舊制設有太學,卻一直任其荒廢。私學盛行於世,名儒往往以師徒之誼於朝堂之上營結朋黨,世家大族多重家學,以家學培育族中子弟,助其出仕入朝,累世皆為公卿。

在這樣的情況下,太學形同虛設。

直至文帝末年,始有尚書令袁澗試圖改革太學積弊,廣招天下學者入洛陽太學之內,以此重振官學。後胡人南下,惠帝崩殂,一番動亂之後,當時還年輕的褚相扶持新帝登基,著手恢復朝野綱紀。

之前赫蘭南下以及洛陽城內的世族內訌,使過往舊貴的勢力多半凋殘,褚相便借此機會大力任用寒門,之後又重設太學,不論年歲、門第,凡有才學者,一並納入。之後又於州郡設下州學、郡學,鑄成了了一套完備官學體系,此後官僚多從官學中選出,往年的選任官僚的察舉舊制反倒漸漸不再那麽重要。

身為褚相的外孫女,褚謐君對於太學的這段過往,以及太學的重要性一清二楚。這裏匯集著整個王朝最有名望的儒者和最優秀的才俊,也是他外祖父執政的真正根基所在。她往年對太學也有過好奇,但還不曾仔仔細細的遊覽過這裏。

對上常昀的目光,她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太學這處地方,也並沒有什麽好看的。比起椒房殿的富麗奢華、太和殿的恢宏雄偉,太學辟雍宮的建築看起來太過樸素,但正是這份樸素,讓褚謐君感受到了一份莊嚴肅穆的古意,不經意間,便能想起先秦時期的文華璀璨,百家爭鳴時士子的絕代風姿。

借著尋找陌敦的機會,她得以跟在常昀身後走過太學不同的角落,但因為急著找人的緣故,許多地方都來不及細看,只能匆匆一瞥而已。

常昀來過太學幾次,對這裏還算熟悉,時不時轉頭告訴褚謐君,哪裏是教習《詩》的地方,哪裏又是博士傳授《春秋》的場所,最西方是學舍、最北邊是一處供士子散心悠遊的杏林,而南邊,南邊是正文堂。

“每過一段時間,正文堂內定期舉行射策,讓太學諸生比試學問,最後取得了甲等成績的學子,便有機會入朝為官。”常昀說。

褚謐君不猶看向了常昀,世家兒郎靠先祖蔭庇入朝,尋常文士憑學識為官,而他是皇族,要麽一生閑散無所事事,要麽……

她想起未來的新陽說過的一句話,慶元年間的奪嫡之役,前所未有的慘烈。

她想過要阻止些什麽,可又就覺得無從下手。畢竟現在東宮三人關系還十分密切,他們幾個看起來有都是沒有多少野心的純澈少年,未來那些災禍,眼下半點預兆都沒有。

“你有想過你將來會是什麽樣麽?”在尋找陌敦的過程中,褚謐君問他。

“做個遊歷四方的畫師。”常昀說。

答案是脫口而出的,可見這個答案在常昀心中已經藏了很久。

褚謐君記起了常昀曾經說過,他的母親曾是個十分善於丹青的女子。

“做畫師,聽起來很好。”褚謐君淡淡的評價道。

四處都沒有看見陌敦,倒是在太學撞見了幾個在交流學問的博士,可他們也沒有見過陌敦。無果的尋找了這麽久後,常昀不猶將腳步放慢了些。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那個機會。”常昀也隱約猜到了自己未來或許無法實現心願,畢竟身在宮闈之中,想要全身而退並不是容易的事,“我想過要去江左,還想去西域。”

“江左?聽說景致不錯。”褚謐君走在常昀身後,與他始終保持著兩步的距離。

這樣能與他交談的機會,如無意外只會越來越少,每一次都值得珍惜。

“我母親曾是那裏人。”常昀微笑,回眸看了褚謐君一眼,“聽說你外祖母家也是江左人士?”

“嗯,丹陽衛氏。”褚謐君低頭看著他的影子,“你想去西域又是為什麽?”

“西域什麽的,算是一個更為荒唐的願望了吧。”常昀用略有些遺憾的語氣說道,“這是近來的心血來潮,怪只怪陌敦那家夥成日總在我耳邊念叨那裏。就在不久前,我在天渠閣看到了一卷講述塞外風土人情的書籍,覺得長城之外的人與事還真是有意思……說來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才沒有及時的發現陌敦不見了。”

說話間他們又回到了天渠閣下,高聳的閣樓在日暮中投下巨大的陰影,如巍巍高山,“天渠閣占地頗廣,也許你有疏漏的地方。再找找吧。”褚謐君說。

常昀點頭。

“對了,你方才看的是什麽書?”褚謐君隨口問道。

並不是她對常昀所看的書卷有多大興趣,她會出口詢問,僅僅只是因為這書常昀看過。

“《西域方物志》,寫這書的,是個叫徐旻晟的人。書中論述西域三十六國風土人情、古今淵源。我沒有在別的地方見過這人的書,但我以為,僅從這一本書中,便足以看出此人的見解堪稱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