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夷安侯送來的信。”侍女將一只紋飾精美的匣子呈到褚謐君面前,匣中是寫在雲錦上的書信。

褚謐君才默寫完《孟子》中的一篇,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並沒有打開檀木匣的意思。

不需要打開這只匣子,也猜得到匣中書信是什麽內容。

倒不是她和夷安侯之間有多麽熟悉,而是因為這已經是夷安侯送給她的第七份信。

前幾份她讀過,信中倒沒有什麽讓人不悅的言辭,夷安侯只是規規矩矩的在信中向她請教學問,與她探討先秦哲人與詩書禮樂。

但這信接二連三的送來,就不不能不讓人聯想到別的了。

夷安侯打的是什麽主意,褚謐君不是猜不到,所以這七份書信,她沒有提筆回復過一個字。

別說她已經知道了未來的皇帝是誰,就算不知道,她也不會讓自己的行為幹擾到外祖父的判斷。

不過她也並沒有因此就對夷安侯心生厭惡,向上爬是部分人的本能,若是往上爬的手段足夠聰明漂亮,褚謐君甚至還會贊賞這樣的人。

眼下的褚謐君,充其量只是有些憐憫夷安侯罷了,如此努力的想要追求什麽,可最後他的下場,並不算好。

記得曾幾何時她還有過改變未來的念頭,想過要暗殺常昀,因為那時的她覺得常昀與她的外祖父為敵,應當被提早鏟除以絕後患。

現在她已經不會有這樣愚蠢的想法了。

就算未來做皇帝的人不是常昀,對褚家的影響也極其有限。無論將來的皇帝是誰,褚相的地位都決定了他難以有善終。其根源不在於皇帝是誰,而在於他選擇了一條與太多人為敵的道路,在於“家天下”的體系無法容忍淩駕於皇族之上的存在。

比起東宮儲位,褚謐君眼下更為關注的還是東赫蘭。儲位之爭她無力影響什麽,但她希望自己至少能夠用自己的設法加強東北邊境的防禦。

若幹年後東赫蘭才對大宣開戰,但在這之前,總會些許跡象會顯露出來。東赫蘭與大宣斷絕來往多年,故而這群人現在是什麽狀況,褚謐君也不清楚。她只能暫時先找來往年與東赫蘭有關的記載,先了解這個民族。

到後來,她竟然漸漸的覺得赫蘭人的許多事,還挺有意思的。

褚謐君早就發現了,自己對新奇的東西格外有興趣。雖然她並不屬於好奇心格外旺盛的那一類人,可或許是因為過去十四年的生活太過單調的緣故,讓她感到陌生的東西,往往都能讓她不自覺駐目流連。

這也就是她最初被常昀所吸引的原因。

等到她大致了解東赫蘭的歷史與風土人情後,她開始想要知道西赫蘭的事情,繼而想要了解西域。

這時她便想起了那日在天渠閣所見到的《西域方物志》。

天渠閣內藏書,按照一般情況下不允許借出,因此褚謐君便只派了名侍從前去天渠閣,想要將那本書抄錄回來,然而侍從跑了一趟後卻告訴她,那本書已經被人帶走了。

遺憾固然是有的,但不能強求的東西也不必強求。褚謐君在聽說這事後,也就將這本書忘到了一邊。

幾日之後,她的表弟楊家八郎來訪,卻是為她將這本書帶了過來。

“聽說表姊命人尋找此書,我便替表姊將其帶過來了。”

褚謐君拈起書卷薄薄的紙張,頗有些驚疑的看了楊八郎幾眼。

她與楊八郎雖是表姊弟,但關系並不見得有多親近,平日裏很少見八郎主動單獨來拜訪她,而且她實在想不通八郎是怎麽知道她想要這本《西域方物志》的。

“八郎也對這種書感興趣麽?”褚謐君問。

楊八郎顧左右而言他,答得很是敷衍。

但無論怎麽問,答案都是一樣的,他借來了這本書,聽說表姊喜歡,便送了過來。

褚謐君也不再追問他,待他走後吩咐侍婢去查,得知常昀近來與某個人走得很近。

常昀。

她在聽到這個名字從侍女口中念出時,有一瞬的心悸。之後晃神了好一會,才點頭讓侍婢離去。

應當是常昀借來了此書,聽說她在找這本書後,他又借著楊八郎的手將這書送到了她手裏。

為什麽要瞞著她呢?為什麽不自己過來呢?她心中略有悵然,而後才想起,是她自己說過不想見他了。

如無意外,從此以後他們的交集只會越來越少,直到有朝一日兩人共同的記憶被時光沖淡,雙方再見面時,都波瀾不興恍若陌路。

*

慶元四年,臘日。

褚謐君在探望了病中的外祖母,確定了外祖母今年依舊不能出門後,獨自一人踏上了前往皇宮的道路。

臘日祭典,阿念沒有跟來,原因是她也病了。

其實倒也不是真的病了,只是得到了消息,說東安君命人接她回瑯琊。暫時不願離開洛陽的阿念索性躺在床上裝起了病,為了演的足夠逼真,也學著衛夫人那樣一天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