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即將做母親的新陽,和褚謐君所認識的那個新陽表姊略有些不同了,可這份不同在哪,她說不上來。

總覺得新陽的微笑,比起過去少了幾分天真爛漫,更多了幾分帶著惆悵的溫柔。她和從前那樣,拉著褚謐君的手說話,說的卻不再是該穿什麽樣的衣裳,綰什麽樣的發髻,去哪裏賞花這樣的事了,她說起了自己的丈夫與孩子。

丈夫並沒有什麽好說的,夫妻二人相敬如賓,但也僅是因為各自的身份而相敬如賓罷了,新陽說的更多的還是她未出世的孩子。沒有母親,並且還未來得及做母親的褚謐君無法體會到她的感受,很多時候她只能訥訥的附和新陽,卻也漸漸在心生騰升起了些許喜悅,無論如何,能有一個新的生命誕生,是件好事。

皇後依然是那副讓人捉摸不透的樣子,面對女兒和未來的外孫時,她沒有高興也沒有不高興,好在她身邊的人早已適應了她這樣的態度。

與皇後不同的,是皇帝。褚謐君很早前就感受到了,或許是因為缺少子嗣與手足的緣故,皇帝格外追求血緣上的羈絆。他往日對新陽不冷不熱,但褚謐君今日卻在椒房殿裏,看到了為了探望女兒,專程從太和殿趕來的皇帝。

許久沒有看到帝後和和氣氣的待在一塊說話了。褚謐君在心裏感慨。

在人前皇帝對皇後倒也不算壞,但像褚謐君這種距他們較近的人自然能夠看得出帝後之間早就存在的不合。難得今日這兩人終於為了女兒暫時聚在了一起。

新陽似乎也很高興,同帝後兩人都說了不少的話。東宮的三位宗室今日亦齊聚椒房殿,看起來就好像是尋常人家的其樂融融的集會。

但其樂融融這個詞,似乎有些不對。褚謐君這樣想著,看向了常昀。

雖然常昀和他那三位堂兄一塊笑著上前拜見帝後,但褚謐君沒有錯過他眸中若隱若現的陰霾。

他在為了某件事而不高興,為的是什麽事,褚謐君心裏有數。

椒房殿前,當常昀對著她說出那番話時,她險些直接就答應了。

在她記憶中,常昀從未用那樣近乎哀求的語氣和她說過什麽,她和夷安侯走得過近,哪怕這不是她本人的意願,他心裏也不好受,可她竟然對此感到了些許的歡喜。

只差一點她就要把內心真實的想法說給他了,但最後還是忍住了,輕描淡寫的回復了一句:“我自有分寸,但這種事情,和你沒多少關系。”

余光裏瞥見夷安侯的身影正在靠近,褚謐君不想讓夷安侯知道她和常昀都說了些什麽,於是就這麽繞開常昀,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之後她隱約聽到這一對堂兄弟說了些什麽,夷安侯的語調聽起來有些激動,又仿佛是在冷嘲熱諷,而常昀……常昀說了什麽她沒有聽清,又或者他其實什麽也沒說。

之後常昀就再也沒看她一眼,哪怕他和身邊的人談笑風生,眼瞳深處也似鍍上了一層薄霜——常昀從來不是一個脾氣多好的人,這點她早就知道。

夷安侯則仿佛是在同常昀置氣,今日表現的倒是異常活躍,時而妙語連珠逗得帝後頻頻發笑,時而湊到新陽跟前,同她說幾句吉利討巧的話。

夷安侯還真是變了許多,褚謐君記得一年前見到的夷安侯,還是個帶著齊地口音,行事有些膽怯的溫和少年,進入東宮不過一年,他就變得如此……意氣風發。

即便皇帝並不喜歡這三個與自己沒有多少血緣的少年,但也在這一年的時間裏態度逐漸軟化,他對夷安侯尤其關照,這很好理解,比起略顯拘謹的濟南王,與皇後走得過近的常昀,說話討巧為人乖覺的夷安侯,自然更容易博得皇帝的喜愛。

難得今日皇帝與東宮三人聚在一起,自然少不得考校這三位未來儲君的課業,如褚謐君預料的那樣,占盡了風頭的人依舊還是夷安侯。

濟南王並不願與自己的堂弟爭搶這一時的榮譽,而常昀則是心不在焉。

“雲奴是身子不舒服麽?”皇後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勁。

“不是。”常昀擡起頭,略有些敷衍的解釋道。

“皇後殿下請放心,邵與雲奴同進共退,這麽些天看見雲奴都好好的,沒病沒災。今日不知是為什麽,他心情不大好呢。”夷安侯搶著說。

褚謐君第一次覺得夷安侯真是聒噪,她不是一個會輕易動怒的人,這時莫名的想要隨手抄起桌上的什麽東西塞進那張嘴裏。

常昀卻好像並沒有生氣,他放任自己沉溺於一種散漫的狀態之中,對於夷安侯的挑釁,置之不理。

這種狀態一直維持到皇帝讓他和夷安侯比劍之時。

也許是一時興起,也許是夷安侯的鼓動起了作用,總之皇帝同意讓這兩個少年比試劍術。褚謐君覺得自己該放心的。論身手夷安侯絕不是常昀的對手,夷安侯或許對這點了解不足,褚謐君卻是很清楚。即便夷安侯在進入東宮後有刻苦學劍,可有關天賦與長年磨礪的差距,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彌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