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2/2頁)

諸人都不再說話,多年前的是非真假,哪是那麽容易分辨清楚的。

那晚回到宅院,她久違的看到了自己的外祖父。

他坐在庭院之中,月色灑在他幹枯的銀發上,如同蒼涼的白霜。他盯著天穹瞧了許久,像是在賞月也像是在沉思什麽。

褚謐君坐到外祖父身邊,祖孫兩人有一段時間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難得有機會同自己的外孫女一同坐一坐。”片刻之後,褚謐君聽見老人輕聲感慨。

“需要操勞的事情,都已經完成了麽?”褚謐君問。

“並未。”褚相搖頭,“我只是忙裏偷閑。”

他是真的已經很老了,垂垂老矣的身軀已不能支撐著他如從前那樣晝夜不息的將精力投入進家國大事之中。許多他從前處理起來得心應手的政務,而今再擺到他面前時,他已是力不從心。

“今年開春後,與東赫蘭的戰事在短暫停歇後又再度開始,前線千百種繁雜事務,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戰況如何?”

“幾天前送來了軍報,戰線穩定在雲中、雁門一帶。眼下的關鍵不在於如何戰勝東赫蘭,而在於如何在僵持之中保存實力。”

的確是這個道理,兩邦交戰,往往最難的不是反擊,而是如何撐到能夠反擊之時。在相持的這段時間裏,比拼的不僅僅是雙方士兵的英勇,更是雙方國民與官僚的較量。

“外祖父……”褚謐君在遲疑中開了口。

“怎麽了?”

“東赫蘭興兵之前,難道一點征兆也沒有?”褚謐君問。

“有。”褚相緩緩頷首,在久遠的回憶中沉淪了一會,說:“那時也有人勸我未雨綢繆,不過我沒有聽從。”

“為何?”褚謐君下意識的順著他的話問了下去。

“解釋起來很復雜,涉及到軍政與商貿以及朝野各方勢力分布。”褚相看著最年幼的外孫女嘆了口氣,“你聽不明白的。”

“外祖父若是說給我聽,也許我能明白。”

“還是不知道為好。”褚相說,他像是想到了些什麽,長久的默然,最後他說:“阿念哪,,你從前對這些事並不好奇的。”

褚謐君心中一驚。阿念與她的性情與喜好有很大的不同,她急著了解她想要知道的東西,倒忘了自己現在是“阿念”。

“表姊……”她喃喃。

“她生前對閨閣之中小女兒的事情從不感興趣,倒是常常著眼於朝堂,是個很有見識的孩子。”褚相說。

褚謐君眼眶微潤。

“但我不希望你學她。”褚相又說:“人活在這世上,有時候知道的越少,活得越安穩。我從前對我的兒孫輩們都沒有多少要求,但現在,我想要你能夠一世無憂。”

“表姊她……因為知道的東西多,所以活得也很痛苦麽?”十五歲的褚謐君問道。

褚相思考了很久,最後用輕到幾乎讓人聽不見的聲音說:“但,至少她求仁得仁。”

***

從牢中被放出後大概有三五日,有人勸褚謐君去找常昀謝恩,順便請罪。

她也該去見一見常昀,阿念之前犯下的是弑君的重罪,能活命就已經萬幸,可常昀非但放過了她,甚至都不曾借題發揮牽連其他的人。

若褚謐君面對的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常昀,她一定會認為常昀這樣做是出於他一慣的大度豁達,可這個已成為帝王的常昀,卻讓褚謐君難以摸透他的心思,他莫名其妙的仁慈,反倒更使人畏懼。

“要見他麽?”她看著銅鏡中阿念的臉,輕聲詢問。

鏡中人的眼中,分明滿滿都是抗拒。

“還是得見一見的。”褚謐君說。

於是阿念眼中的抗拒變成了擔憂。

“放心,會沒事的。”褚謐君對著鏡子說道。擡頭將門外的侍女喚了進來,為她更衣梳妝。

常昀並不在太和殿。他去了西苑。

聽人說,這幾年常昀的身子其實一直都不是很好,去西苑圍獵可以說是他又一任性的行為。

“他病了麽?”在去往西苑的路上,褚謐君問褚家的侍從。

“二娘子或許不大清楚,陛下在登基時便大病了一場,當時幾乎喪命。之後四年病情也時常反復,太醫都說讓他靜養,可誰的話他都聽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