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笑歸笑,常昀還是將瓦罐裏的水給她遞了過去,讓她將餅撕碎了在水裏泡軟了再吃。

但吃不慣就是吃不慣,這種東西就算是往喉嚨裏咽,都覺得喉嚨疼。只是當著常昀的面,她還是要面不改色。

“還不如野果子。”她說。

“等你被野果子酸到掉眼淚時,你就會覺得這個還真是好。”常昀皺了皺眉,他也被噎著了。

說起來他和褚謐君的出身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因為父親失勢而在宗室中地位低了些而已,卻也好歹是個皇親,鄉野農人的食物他當然也吃不慣,不過當真褚謐君的面,他還是得優雅從容。

坐在田邊分食麥餅,這樣的經歷足以使兩個皇親國戚畢生難忘。

只不過水只有一罐,在這樣的情況下常昀總不能再去找兩個杯盞,於是在需要喝水的時候,兩個人都會悄悄臉紅一陣。

稍稍恢復體力之後繼續往東,眼看在日落之前趕到首陽山已是不可能,兩人索性也就放慢了步子。

“聽說漢武帝年輕時曾以任俠為樂,屢次白龍魚服,與自己手下的期門軍一同四處遊蕩於長安周遭。”常昀無意間同褚謐君聊起了這個。

“這個我知道,《漢書》中記載,武帝召侍中、常侍、武騎及待詔隴西、北地良家子能騎射者期諸殿門,這些人組成後來被稱為‘期門軍’的宿衛,負責在他微行時追隨並護衛他左右。”

“當年武帝在微服出行的過程中,必然遇上了許多趣事吧。”

“何止趣事,據說連命都差點送了。”

常昀忍不住笑了起來,“說來也是段有趣的故事,好像是武帝曾夜宿於一家逆旅,卻被那裏的主人誤認為惡徒,險些被殺。”

“若他當時就被殺了,那麽未來北伐匈奴南征越夷的又會是誰呢?”

“誰知道呢。不過可見即便是皇帝,出門在外也得小心才行。”常昀說。

這不過是無心之言,褚謐君在聽後,隱隱約約想起,自己曾看過司隸校尉的某份上書,書中說鴻池一帶常有盜賊出入。

而不久後,他們真的遇上了傳說中的盜賊。

說是盜賊也太擡舉了,不過是幾個手持粗制武器,模樣兇神惡煞的男子。許是看見她與常昀年少孱弱,又一身幹凈整潔,不似窮苦人家,以為能夠借此掙得一筆小錢,便趁他們在一條溪邊休息時,圍了上來。

在被要求交出身上所有錢財時,褚謐君和常昀還有些懵。生來就是皇親國戚,還真是幾乎不曾聽到有人敢對他們以命令的口吻說話。

真是新鮮。

那幾個人盜賊只當他們是被嚇懵了,示威一般的揮舞了下手中生銹了的鈍刀。常昀轉過頭對褚謐君苦笑了下,將手按在了自己的佩劍上。

下一瞬,長劍出鞘,劍光如驚鴻掠過。

褚謐君坐在原地,繼續慢條斯理的吃她的野果子,雖然這果子又酸又澀又苦。

漢武有期門軍,而她有常昀。

她此刻心情頗好,還這樣暗暗調侃了一句。

正因為對常昀身手足夠信任,所以她才敢放心大膽的讓常昀帶著她逃出洛陽來到這麽一個荒山野嶺。

不需要她出手,沒過多久這些人便盡數被常昀制服。看得出來常昀在對付那些人時十分的輕松,他出劍與其說是為了對敵,毋寧說是一場舞蹈,其身形若飛鳥,其姿態如閑雲。

褚謐君恍惚了一陣,她所見到的那個後來成為了皇帝的常昀,也曾在起舞時舉劍殺人。

然而少年時的常昀卻又和那個常昀有很大的不同。他的劍招中沒有那樣的決絕與狠戾,在出招時他會刻意避開敵人的要害,那些倒下的最多被傷到了大腿,無力行動只能捂著傷口在地上哀嚎。

當最後一個人倒下時,常昀皺眉看了看自己沾染了血汙的長劍,隨意從地上拽起一個人,用對方的衣裳擦了擦血漬。

“你們是哪裏的人,不種田不織布不打獵,來做山賊?”

若是亂世或是災年荒年,路上多山賊也就罷了,可既然是太平盛世,這些人沒缺胳膊沒缺腿,還跑來這裏做攔路搶劫的勾當,就實在讓常昀想不通了。

總不可能是因為做山賊比做農夫要來錢更快更刺激吧。

就算真是因為這個緣由,就這幾個人的的隊伍,還真是……寒磣。

那人看起來不能忍受一個孩子的羞辱,於是奮力掙紮了起來,常昀以劍術見長而非體力,一時沒防備竟被他撂倒在地。

褚謐君反應很快,當即拔出藏在袖中的護身短刀,對著那人的肩膀一刀刺過去。

“原本好心饒你一命,可既然你這般不識擡舉,就不要怪我們。”她看向常昀,“離這最近的郡縣官署在哪?將這些人送官吧。”

“不一定要送往縣府,交給地方鄉裏負責緝捕盜賊的遊徼就行。”常昀從地上爬了起來,有些氣悶,“只不過,我們就兩個人、兩匹馬,要將這一大群人送官是不是太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