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第2/2頁)

就比如說南和侯與易陽侯,他們俱姓楊,是符離侯的手足,也是褚相的同母弟。符離侯替褚相執掌了多年宮禁衛兵,又還算聽話,因此在樓軍南下之前,他便被褚相派去了南邊治理江淮水患,也就躲開了兵禍,南和、易陽平素裏只借著兄長威名享樂,這回亂軍一入洛陽,他們便淪為了泄憤的對象。

他們已經死了。褚謐君雖未親眼見到兩位長輩的死狀,卻也知道他們是被亂軍從府中拖了出來,亂刀分屍。

褚相身為他們的兄長,在這之前卻連暗示他們逃跑的意思都沒有,任他們沉溺於酒色。昏昏沉沉。

常昀的這一推斷很有可能是正確的。即便她還沒有見到褚相,沒有當著他的面質問他。但她清楚自己的外祖父是個什麽樣的人。

褚謐君不是不理解褚相的心狠,只是這年她畢竟還年少,會克制不住的感到一陣寒涼,最後,卻也只能輕輕一聲嘆息。

***

褚府。

衛夫人早就在兵亂之前便被褚淮下令送出了洛陽城,她往日裏居住的小院眼下空蕩無人煙,倒是仍有苦澀的藥味經久不散。

褚相在庭院中間擺下了棋枰,左手執黑,右手執白,看著棋枰上黑白交錯,就好像那個陪他下棋的人仍在這裏。

腳步聲由遠至近傳來。褚相擡頭,看見的是一身戎裝的中年人。

是張陌生臉孔,但褚淮的記憶力一向不俗,很快回憶起了這人的身份。

“樓將軍。”他是見過這人的,哪怕只有寥寥幾次,也能夠想起來。

“巡常年鎮守雁門,不想褚公竟然還記得晚輩。”樓巡的語氣冷淡疏離,然而說出的字句,卻又是恭敬的。

“在樓氏一族中,你是你那一輩的俊才,在大宣諸多世家公子中,你也算是翹楚。老夫自然記得你。”褚相說著又落下一子。

“巡年少時也曾在太學就讀,那時您兼管太學,我曾有幸蒙受過您的教誨。”

“我不過是在太學掛個名而已,學問比不上那裏的博士,談不上教誨。”

“我少年時,在太學的課業也比不上您的女婿徐旻晟出眾。”

“後來,你成了一名武將。”

“是。”英武的中年人頷首,“為了替國效力,替陛下盡忠。”

“不,你是為了你的家族,為了讓史冊記住你。”褚相說:“你指責我不敬天子,可難道樓氏當政,就會甘心將所有的權力都交還陛下麽?”

樓巡緘默。

“我對天子不敬,只是我一人不敬。而世家侵奪君權,卻是世世代代的侵奪。”

樓巡依然是沉默。

雖然做了多年的武將,但他來到褚相面前時,依舊像是從前那個文靜有禮的太學生。他本該粗魯的打斷敵人的辯駁,在老人面前展示他作為勝利者的驕傲。可他沒有。

他知道褚相說的話沒有錯。

這些年來褚淮為政,是在逐步將被地方分散的權力集中至中央,將掌握在世族手中的財權、兵權及人事運用之權逐步收歸至官府手中。

只不過皇帝被撇開,站在皇帝這個位子的人是丞相。

“褚公是值得被後世銘記的人物,遺臭萬年或流芳百世,都只待後人去爭議了。”樓巡無可奈何:“這也是巡為什麽不願殺您的緣故。只是您這樣的人……就該死在刀下。”

褚相笑而不語,好似沒聽見這一番晚輩說出的狂妄言論,自顧自的下著棋。

***

夜晚時分,差不多該就寢的時候。

常昀自小就沒有讓下人守夜的習慣,今日依舊如此。奴仆鋪好被褥後便轉身離去,常昀坐在不遠處的一張竹席上神遊了一會,聽見褚謐君從屏風後走出來的窸窸窣窣之聲,才猛地驚醒。

“你睡吧。”他不自在的咳了一聲。

“你睡哪?”褚謐君認真問。

常昀四下張望,“哪裏都可以,我隨便將就一晚都可以。”

“可是,容易被發現。”褚謐君也知道什麽是男女之防,然而有些事情不得不去面對。

已是秋初,氣候轉涼,他誰在地上可能會著涼,也可能在身上留下痕跡,更有可能會被那些監視著他的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