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慶元七年九月,一則傳聞飛快的在洛陽城流傳開來。

據說,有人曾在太廟附近見到了仙人,那仙人身披雲裳,頭戴羽冠,風姿出塵。他來到了太廟前,忽然大哭,其聲淒厲。有人路過,問他為何對著供奉了歷代帝王的太廟哭泣。

他指著太廟,對路人說:“哪裏是太廟麽?我分明只見豺狼盤踞其中,赤發夷狄在生啖人肉。”

接著仙人消失不見,只留下哭聲縷縷經久不散,似是在哀悼什麽。

接著另有一則故事流傳開來,說的是皇後外甥女平陰君在安定郡遇上奸人刺殺,歷經波折方知官吏叛國,最後用計擒拿郡守的事。

安定郡守叛國,這事被傳得有鼻子有眼,同時流傳開的,是大將軍樓巡與赫蘭人勾結的事情。

開始還沒多少人相信,奈何流言愈傳愈烈,在傳播的過程中也愈發生動,就好像這些人真的曾親眼見到赫蘭使節夜入將軍帳,見到樓巡在賣國文書上寫下自己姓名似的。

等到九月末,流言席卷了整個洛陽,樓巡也開始慌亂。但經歷過一番清洗的朝堂,在短時間內根本找不到能夠有效治理洛陽城的官員,因此他采取的措施,只能是以軍隊控制洛陽輿論,凡敢私議邊關者,皆下獄。

可越是這樣,眾人內心深處的疑惑便越深。與此同時大批北方流民湧入洛陽,使洛陽城內愈發混亂,即便有軍隊在城中晝夜不息的巡邏,也無法使洛陽復歸安定。這些來自北方戰亂之地的人,也能或多或少的佐證謠言的真實性。

失蹤的安定郡守及平陰君卻一直未被找到,西赫蘭王子陌敦亦生死不明。

***

洛陽的局勢似乎越來越亂,以至於到了常昀都失去了外出去賭場酒肆流連的興趣。

這日他出門隨意晃悠了一圈後便早早的回來,回來後他先去了趟廚房,順手端走了一碗蒓羹。出門後在庭院遇上了父親,清河王正與幾個侍從一起喝酒賭錢,意味深長的瞥了一眼常昀,但什麽也沒說。

常昀有時候懷疑父親其實什麽都知道,但父親卻又什麽都不說,只默默的在暗處幫著他。負責看守常昀的人,都被清河王一個接一個的買通,最後成了這家夥的賭友。

常昀推開房門將蒓羹放在案上,接著小心翼翼的關緊了門窗。

褚謐君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熟門熟路的走到漆案前坐下,端起蒓羹往自己嘴裏送了一勺,“情況如何?”

“一切如你所料。”常昀坐在她對面,用一只手撐著下頦。

“不是如我所料,而是事態本該就這麽發展。”褚謐君從前奉行食不言寢不語,但碰上常昀,她也不在意這些了。

“未來的那個你告訴我,慶元七年會有樓巡兵變,但不久後他叛國的事將會泄露,招致民怨沸騰。他在這年年末就會死,而在這之後……是你堂兄夷安侯掀起的動亂。”

常昀若有所思,“那你打算怎樣化解?”

她抿了抿唇,“不知道,先將眼前難關熬過去再說。”她其實是想要殺了夷安侯的,直截了當的殺了這人最為簡便。但一來她現在沒有動手的機會,二來總得顧忌一下常昀的感受。

“我手中有北軍一千五百人,我進洛陽之前讓他們換上了平民的衣裝,分散在了京畿一帶。我打算讓他們中的部分人,去聯絡被樓巡控制住的北軍上下,另一部分人潛入樓巡軍隊中,伺機是煽動嘩變。接下來的事情,按我們之前商量過的辦。”

常昀點頭,“一切照你的安排便是,還要我做什麽嗎?”

褚謐君想了一會,認真的開口說道:“你的確有件事該去做。去救濟南王,趁著洛陽處在動蕩不安的時候,去見濟南王救出來。”

按照未來那個常昀的敘述,濟南王就死在這一年。

具體是怎樣死的,褚謐君不清楚。因為常昀的敘述非常簡要。

當然這也怪不得他,她最後一次在未來見到常昀,對方的情況並不是很好。他被孤零零的關在太和殿內,每過一陣子,就會有宮人巡視,這使得他不得不幾次三番終止與她的談話。其次是他好像趕著去做什麽,那時正是晚上,他卻頻頻望向更漏和天際的月亮,像是在不安的等待著天明。

他只是簡要的和褚謐君敘述了從慶元七年至九年會發生的大事,卻沒有告訴她那些事情的詳細始末以及她該如何應對。

“總之去救濟南王。如果不抓住機會的話,或許就來不及了。”

***

褚謐君又一次在常昀的幫助下見到了皇帝。

“計劃已經進行了大半,該做的安排都已完成。”她這樣告訴他。

皇帝坐在金殿高處,頷首,神情威嚴冰冷。

長久以來,皇帝都處於褚家人的控制中,以至於褚謐君心中對這人並無多少尊敬,只將他視為一個可以任人擺布的可憐人而已。眼下外祖父與姨母都不在,她獨自面的此人,這才慢慢的發覺了他的深沉與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