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褚謐君在秋涼殿一共待了兩天。

這兩天的時間裏,果然沒有一滴水一粒米被送來這裏,門外是嚴密的衛兵,只有每日清晨會有宦官打開門走進來看一眼常昀死沒死。

每當這時褚謐君就會藏回竹箱之中,等到人走了,她就會出來照顧常昀。

說是照顧,其實她根本幫不了他什麽。這裏沒有藥物,她最多只能幫他將傷口包紮好,然後沉默的陪在他身邊。

起初常昀的精神還算好,時不時能湊到褚謐君耳邊和她交流幾句,他揚起眉梢,用含著笑的語氣嘲笑褚謐君現在蓬頭垢面,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貴女,又說他擔心自己平日裏攢下的積蓄都要被他的父親拿去賭場揮霍一空——他想要安慰她,明明在這種情況下他應該乖乖睡過去保持體力才是。

褚謐君卻是一句話也不想說。她徒勞的握著他的手,心中的情緒由焦慮、恐懼,再到後來的麻木。

這可真是一個絕望的過程,看著自己在意的人慢慢死去。而她冥思苦想了許久,都不曾找到一個能挽救當前危局的方法。

失血過多的人難免體虛畏寒。夜間風涼,褚謐君也顧不得什麽禮法,只得避開他身上那些傷口,小心翼翼的摟住他。

“欸,別貼我太近了。這要是被丞相知道了,我大概會被五馬分屍吧。”他小聲嘟噥。

不過傷成這樣,他也沒有心思想那些綺麗旖旎的事情,說這句話只是想要化解一下此刻的尷尬而已。

確實是靠的太近了,一個人說話時,氣息就吐在另一個人的耳畔。他們必須這樣說話,如此才能保證對方聽得清自己壓得極低的嗓音——聲音只要稍微大一點,恐怕就會被人聽見。

褚謐君只是伸手虛按在他肩上,無聲的將臉埋在他肩窩。

她不想說話,一句話也不想說。但她想聽他說話,想感受他的呼吸和心跳,唯有這樣,她才能清楚的意識到,他還還活著。

“至於這麽害怕麽?”明明現在傷重的是他,可他能感受到懷裏的人正在微微的發抖。

“怕極了。”她輕聲說。

她一直在想,自己何必要為了常昀做到這種地步。她這人從小就被教導要理智謹慎,可她自從見到常昀後,就好像漸漸的忘了自己曾受過的教導。

後來,她終於想明白了,她在乎常昀是因為這人陪伴了她成長,見證過她的喜樂。她在他面前,不是丞相的外孫女,不是眾人伏跪仰視的平陰君,也不是誰的臣下,而是他的同伴,是和他並肩而行的人。他們的少年光陰交織在一起,今後無論是誰回憶起自己的青春年少,那回憶中也勢必會有另一個人出現。

“所以,你得活下去。”她握住他的手。

在一片黑暗之中,誰也看不清對方的神情。片刻後,他稍稍湊近了些,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睡吧。”

臨近晨曦的時候,褚謐君猛地醒了過來。

她沒有做噩夢,也不曾聽到什麽聲音,就是無端的便一瞬睜開了眼睛。

接著她感受到了灼燙。

入睡之前,常昀還渾身冰涼,但這時他整個人卻燙的如同炭火,原本慘白的面頰上也泛起了病態的嫣紅。

這……這也是意料之中的狀況了。在沒有藥物自身又極虛弱的情況下,傷勢惡化感染幾乎不可避免。在這種情況下,他可能真的會死。

她握住他的手,“醒醒、醒醒……”

好在他總算睜開了眼睛,看了看她,“沒事。”

這兩個字他說的極其艱難,聲音低弱。褚謐君先是慶幸他還活著,慶幸完後又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之中。

他翕合雙唇,這次她連聲音都聽不見了,只能從口型中分辨出,他說的是別怕。

清晨過後,照例有宦官前來查看常昀的生死。常昀拽住了其中一人的袖角,“帶我去見夷安侯。”

宦官原本還以為他死了,嚇得用力甩了兩下,“我們只負責埋你,不負責領你去見夷安侯。”

常昀盡管已經處於極度虛弱之中,但頭腦還是冷靜的,“我要是死了,你以為你們能得好處?到時候夷安侯若不想讓人指責他逼死弟弟,就只能拿你們頂罪,說你們怠慢我。”

宦官們果然露出了凝重之色。

“去傳話,讓夷安侯來見我。”

“可、可我等身份低微,無法傳話給夷安侯呀。”

“那就去請我的父親清河王來。”常昀說完,便合上了眼睛,不再同這些人啰嗦。

宦官走後,褚謐君從藏身之地走出。

“我打算向常邵那家夥認輸了,一會要是我父親來了,會想辦法把你帶走。”

“夷安侯不會殺了你麽?”

夷安侯留下常昀一條性命,是為了折辱他。所以之前常昀死撐著不肯向夷安侯低頭,一方面是出於不甘,另一方面也是擔心夷安侯如願後會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