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褚謐君默默的聽著徐旻晟的敘述,父女一場十九年,這大概是他們相處最為融洽的而一次。

等到他終於說到褚瑗之死時,兩人都不猶感到了一陣唏噓,好像是從一場噩夢中醒來。

“那麽,我是在什麽時候被收養的呢?”過了一會,她問道。

“我說了,你是我和她從涼州戰亂中撿來的孩子。”徐旻晟的聲音又恢復了之前的冷硬。

“當時那種情況下,您還有心思收養一個戰亂中的遺孤麽?”褚謐君問。

徐旻晟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復雜,“當然。”

和那日她見過的為清河王妃接生的產婆不同,徐旻晟歷經風浪,隱藏自己內心真實想法的能力自然也爐火純青,褚謐君也沒辦法判斷他到底是在說實話還是在說謊,於是她選擇了緘默。

“聽說你前幾日,見了一個專門為人接生的老婦人。”徐旻晟道。

“是的。”

“你在懷疑什麽?”他問:“又或者說,你想要探尋什麽?”

“身世。”褚謐君沒有避諱。

“不相信我告訴你的?”

“永不輕信——我在褚家待了十多年,這是褚家教給我的道理。這世上人可能會說話,事物可以被造假,你的感官與思維甚至都可以陷入誤區,所以為什麽還要死守著一個信念不放呢?”

徐旻晟聽出了她這一番話另有所指。

“你就不怕你永遠也找不到所謂的真相麽?”

“那也得繼續找下去,也許下一刻,就找到了呢。”

徐旻晟坐在原地,不知在想什麽,出神許久。

被褚謐君派去打聽清河王消息的侍女卻在這時趕了回來,帶著一臉焦急。

“怎麽了?”褚謐君問。褚家的侍女都被訓練出了處事波瀾不驚的態度,能讓她露出這樣的表情,想來是清河王出事了。

“清河王不見了。”

“不見了?”褚謐君一愣,她身邊坐著的徐旻晟驚訝的擡頭。

“丞相昨日向廷尉打過招呼,說清河王無罪,繼續關在詔獄恐有不妥。廷尉於是猜測,丞相或許是要放了清河王。今日有人進入獄中,說要帶走清河王,獄卒以為是丞相派來的人,於是答應了。誰知那夥人並不是是丞相遣來的,他們帶走了清河王之後,就此下落不明。”

褚謐君怔住,多少有些無措。

就在這時徐旻晟開口:“你打聽過,帶走清河王那幾人是什麽模樣麽?”

“據獄卒說,那幾人皆面白無須,身上穿著的,像是宮造的絲綢。”

褚謐君現在只能想到一個人,褚太後。

如果清河王真是被褚亭的人帶走的,那麽……

她面色發白,起身就要往外走。

“你要去做什麽?”徐旻晟喝住她。

“去找太後,救人。”她回答。

“你以為你說服得了太後麽?她是什麽樣的為人你該清楚,她要是想殺人,誰都攔不住。”

褚謐君停下腳步,朝徐旻晟一拜,“請父親指點。”

她知道徐旻晟與清河王是有交情的,只是她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的交情有多深,她之所以做出一副被褚亭逼急了要趕著去救人的姿態,就是為了試探徐旻晟的態度。

徐旻晟遲疑了一會。

“請父親指點。”褚謐君再次說道。

徐旻晟還是不語。他其實知道褚亭為何要殺人,為了守住那個秘密,清河王必須死。

然而……

然而這樣做真的是正確的麽?

褚瑗做出的決議,他大部分願意聽從,可是他並不認為褚瑗的所有想法都是正確的。褚瑗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會犯錯會失誤,何況那時她已經快死了,一個將死之人難道還能保持理智和冷靜麽?

褚亭無條件的執行褚瑗的命令,因為她早已習慣了跟在妹妹的身後,聽褚瑗的指揮。但是徐旻晟不一樣,對於褚瑗,他並沒有那種深入骨髓的執念,所以比起褚亭,他少了幾分瘋狂。

“清河王,的確不該死。”他輕聲開口,這話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這麽些年,清河王是什麽樣的為人他看在眼中,若不是因為褚瑗之死,他真該和他好好結交一番。

***

“新陽公主讓人遞來了話,請求為阿莞守孝。”鶯娘走到褚亭跟前,低聲說道。

褚亭放下了手中的筆,揉了揉酸痛的眼角——趙莞死後,她一時間找不到能夠替代她的女官,只好親自處理宮務,這幾日都忙得不可開交,以至於都還沒來得及想好要如何處置新陽,只命人將她軟禁了起來,對外宣稱是病了。

“她?給阿莞守孝?她只是想要找個機會重獲自由吧。”褚亭話語刻薄。

鶯娘緘默,不作任何評論。

“我該答應麽?”過了一會,她又放下筆,問自己身邊侍立著的心腹,“我討厭那丫頭,恨不得她去死,但阿莞活著時那麽寵愛她,我要是殺了新陽,她一定會怨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