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一身舊式宮裝的老人站在靈泉殿門口,身後是數十名和她一樣年邁但並不體衰的宮人。她們一起沉默的堵住了褚亭的去路。

才從肩輿上下來的褚亭甩開了一旁侍女攙扶她的手,大步朝前走去。在走到靈泉殿前時,她站定,仰起頭直視著站在殿階之上的老人。

“讓開。”她心情不好耐心也不夠好。

“堂堂太後,竟是這般無禮麽?”老人冷笑。

原本想要繞開她走進靈泉殿內的褚亭聞言停住腳步,朝她譏諷的一笑,“我敬天敬地敬父母,除此之外,還有誰需要我這個太後低頭?”

她是清楚眼前老人的身份的。妙娘,衛夫人曾經的侍婢,換而言之,也就是她褚家的一家奴而已。褚相對她尚算是敬重,可褚亭卻顧不了這些。這老家夥要是能早些去死,好讓她徹底掌握西苑衛那更是再好不過。

“我不足以讓太後低頭,那丞相總有這個資格吧。”老人說。

“果然是我父親指使你偷偷救下了清河王對吧。”褚亭輕嗤,“他還以為能瞞過我……和蠢人打交道慣了,將我也當成傻子了麽?”

褚亭也不急著進去了,她笑著對老太妃道:“如我沒有猜錯的話,清河王就在你這裏吧。不,他現在或許不在了。西苑是你的地盤,我一靠近這裏,你肯定就已經知道我來了。你呢,一定會讓人帶清河王逃跑。不過——”

褚亭勾起唇角,滿是惡意的嘲弄,“你覺得我會沒有提前做好準備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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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跟著我。”褚謐君攙扶著清河王,和他一起快步穿行於這條早已被廢棄的小徑間。

在她還未來得及思考的時候,“父親”這兩字就已被她自然而然的喊出。早在很久之前,她便覺得清河王給了她一種說不上來的親切感。曾經她一直羨慕常昀,在心中悄悄的憧憬著常昀父子的相處模式。現在,清河王居然真的成了她的父親。

聽清河王敘述完過去的故事後,她徹底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以及當年長輩們之間的恩怨。大概是因為提前猜到了部分前因後果的緣故,她並沒有多少驚駭,也沒有什麽是不能接受的。褚瑗、朱霓,她們於她而言,都是活在長輩回憶之中的人,她感慨她們的命運,惋惜她們的死亡,但終究無法真真切切的感受她們。

當她聽完整個故事後,她牢牢記著的,竟是清河王妃,不,是她的生母死前的遺言。朱霓的意思,應該是讓她沖破束縛,自由的作為一個“人”而活著。她不哪家的女兒、不是誰注定的妻子、不是任人擺弄的黑白棋,她就是她,她的一切行為,但憑她自己的意願。

他們跟在靈泉殿的一名宮人身後,那名宮人的職責是帶領他們抄近路從西苑離開。

“出了西苑後,我還能去哪?你別管我了,自己走吧。”清河王此刻的心情是極其矛盾的,他還記得自己的女兒現在姓褚,擔心她會因為他的緣故被牽連。

“出了西苑後,父親可以去這世上任何的地方。”褚謐君說。

這也是褚相的意思。

在得知了十九年前所發生的那些事後,褚相只能與自己的女兒站在同一陣營。他不願意殺死清河王,但又不得不承認清河王死去,對除了常昀、褚謐君之外的人都有好處。

所以清河王可以活下去,但不能繼續留在大宣——他是這樣想的。

然而褚亭是不會同意他這樣的看法。褚亭在某些方向像自己的父親,有些方面則比父親還要激進許多。她信奉強權、卻不願相信任何活著的人,在對待清河王的問題上,她的解決方案更傾向於斬草除根。

就算不殺清河王,也不能容忍他脫離她的視線和掌控。

褚相老了,而他多年倚重長女,所造成的後果就是在他幾番離開洛陽後,褚亭的勢力已經膨脹到了他本人都無法控制的地步。

與褚亭針鋒相對他不是不能贏,卻不利於朝局。所以他只能寄希望於褚謐君。

“父親想過去西域麽?”褚謐君問:“那裏的風土人情都十分有趣。”

“我去哪裏都無所謂。”清河王笑笑。

“好,那我們就去西域。”

褚謐君的想法,是帶著清河王一起跟隨陌敦前往西域避禍。

她原本就打算將陌敦一路送到西域的,經過數十日的準備,人員、糧草一切充足,路線也已經完美的規劃好了。用這支原本打算保護陌敦的隊伍來保護清河王與她,再好不過。

當然,前提是他們能夠成功的離開洛陽。

就在他們走出西苑的那一刻,在他們眼前出現了一隊披堅執銳的衛兵——長信宮衛。為首之人策馬上前,“請清河王隨我等面見太後。”

清河王上前幾步,緊張的將褚謐君護在身後。

褚謐君也走上前,掃視了這些人一圈,輕笑,“太後若要召見,需有懿旨手令,否則我們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