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女官趙莞的墳前,新陽公主正跪在那裏向她禱告。

墳墓不遠處是一座簡陋的草廬,那裏是新陽而今的居所。

褚亭對外宣稱新陽公主病重,實際上是將她攆來了這裏為她的生母趙莞守靈。同時安排了不少人以“保護”公主之名看守著她。這是將她變相的囚.禁在了此處。她堂堂公主,衣食比獄中囚犯還不如,卻又遲遲不殺她,不廢她。

新陽明白,這是褚亭對她的一種報復。褚亭要用這種方式,讓她活在對亡母的愧疚之中以及對自己的生死的憂懼中。

但是這樣也好。

至少趙莞的墳墓距長信宮有很遠的一段距離,她守在亡母的靈前,也就暫時脫離了褚亭的掌控。

褚亭絕對想不到,自己的養女在離開她的視線時,都做了些什麽。

她呀,派去了一批刺客,去暗殺自己的表妹褚謐君。

至於為什麽要殺褚謐君,答案當然不是簡單的嫉妒、仇恨。她是為了常氏皇族而殺此人。

新陽公主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為了她的姓氏。她答應過自己的父親,要振興帝室。當初她生產的時候,她的父親布下殺局想要鏟除褚相,她是知道的,也是她故意宣稱自己難產,誘使褚相匆忙前來探望她,從而中了埋伏。

只可惜……只可惜她的“母親”並不在意她。聽說女兒“難產”,竟也能做到不聞不問。正是因為褚亭沒有踏入圈套之中,這才給了褚家翻盤的機會。

後來,樓巡進京,再後來,樓氏垮台。那時候也是她協助常邵逃跑的。因為她知道常邵是她父親選中的繼承人,是常氏的希望。

只是她沒想到,常氏的希望竟是一個狠毒怯懦之人,居然恩將仇報的摔死了她都兒子。

但她又有什麽辦法呢?她回不了頭了。

常邵死的時候,說實話她並沒有多傷心。她握住自己一直貼身帶著的、兒子的一縷胎發,心想,這樣的人,死了正好。

接下來要登基的人,似乎是常昀。這讓她頗有些頭疼。常昀的態度一直是倒向褚家的,最重要的是,他與褚謐君關系十分要好。年少的人總會被一時的情愛沖昏頭腦,忘了江山社稷之重。

該怎麽辦呢?有了,殺了褚謐君就好了。

趙莞照顧了褚亭那麽多年,即便她死了,可在褚亭身邊有不少人受過她的提攜,願意為她關照新陽。新陽略施計策,從他們口中得知,原來褚亭想要殺清河王,而褚謐君則想要護清河王。

殺了褚謐君,嫁禍褚亭。從而促使常昀與褚家徹底決裂。這就是她的計策。這就是她作為一個無法參政的婦人,唯一能為自己的家族所做的事情。

自以為已經贏得一切的褚亭,一定沒有料到新陽會做出這些事。她是怎麽評價這個“女兒”的來著——呵,又愚蠢又短視。

從小到大,新陽就是一個被褚亭所輕視的孩子。

五歲時,她不能流暢的背下整個《急就篇》,褚亭將書卷砸在她頭上,罵:廢物。

八歲時,她不能完整的彈奏一曲《幽蘭操》,褚亭在一旁冷冷的說道:一雙不會撫琴的手,不如廢了。

十一歲時,她和一名宗室女比試騎射,被對方從馬上撞了下來。褚亭聽說後毫不猶豫的嚴懲了那名宗室。新陽欣慰的以為母親終於重視她了,可誰知她等來的是母親的一句嘲笑:堂堂公主,輸給一個偏遠諸侯的女兒,我真不明白我要一個如此沒用的女兒做什麽?

她哭了起來,一旁的女官趙莞欲言又止。

褚亭不為所動,斜睨了趙莞一眼,“想要安慰這小丫頭就趕緊去呀,既然你這麽心疼她的話。”

說完轉身而去,全然不理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新陽。趙莞則拿著巾帕匆匆上前想要給她拭淚。

“滾開!”她惡狠狠的推開女官。

從小就是這樣。每一次褚亭羞辱她之後,都只有這個女官過來問長問短。這讓她覺得自己很可憐。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公主,她金尊玉貴,可女官看向她都目光,卻是那樣的哀傷、憐惜。

她竟然需要一個女官的憐惜!

偶爾這位女官也會開解她,說:“皇後殿下只是對公主期待太高了一些而已,她管教得嚴厲,不是不疼愛公主。”

是麽?

可是她從來不正眼看她,從來不。

但她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可憐的人。沒有母親的愛又如何?她至少還是高高在上都公主,她還有……還有父親,對,她還有父親!

在意識到自己無法贏得母愛之後,她開始試著向父親走近。

父親待她很好。

只要……她願意輔佐他,願意做個有用的女兒。

父親希望能夠擺脫外戚和世族的束縛,重振皇權。他曾無數次撫摸著她的頭發,哀嘆,“為何我沒有兒子?新陽,你要是個男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