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考慮好了麽?”常昀開口。

說催促倒也不像催促,他的語氣並不很急,只是出口的字句冰冷,給人一種無端的壓迫。

新陽心一橫,道:“好。我帶你去!”平復了一下心跳,她補充道:“想必謐君,也很願意見到你。就算拼著獲罪,我也要將你帶到她面前。”

常昀的神情稍稍柔和了些許。

褚謐君的墳墓在城南。

她葬在一片平原之上,看起來頗有幾分孤寂。碑是新刻的,用指腹撫摸過石碑上的字跡,能感受到些許刺痛。

常昀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說,就這樣站在石碑前,反反復復的摩挲著碑上的刻字與花紋,動作輕柔小心。

新陽公主站在他身後,在掩面佯作低泣的同時觀察著他。

她不是很能猜透常昀的想法,與他打交道,比和常邵相處還要難。常邵雖說也是善於偽裝之人,但他的欲望和貪婪都是那樣的明顯。常昀卻和常邵不同——尤其是在褚謐君“死後”,他整個人的氣質都為之一變。他靜靜的站在墓前,像是冰雕、像是石像,像是一切堅硬寒冷之物。

“陛下還不願意回去麽?”她有些焦慮不安,因為對常昀不了解,她完全預料不到這人接下來會做怎樣的事。

常昀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話。

新陽為了掩蓋住自己此刻內心真實的想法,也為了刺激常昀,冷笑道:“陛下何苦如此?我表妹活著的時候,你不肯和她在一起,她死後任你情深似海,又能挽回什麽?”

她說的是實話,褚亭一直在張羅褚謐君與常昀的訂婚事宜——她清楚這兩人互為軟肋,願意在婚姻這樣的事情上成全他們。可是常昀不知為何幾番推拒反對,以至於讓很多人都以為他厭惡褚謐君。

常昀沒有為自己辯駁什麽,但是新陽這番話的確觸動到了他,他扭頭,看向了新陽。

新陽只低頭哭泣,好像是真的為表妹之死而悲痛至極。

“你在心疼她麽?”常昀驀然開口。

“當然!”新陽咬了咬嘴唇,她並非誒草木頑石,要說此刻沒有傷心那一定是假的。

褚謐君的死訊公布已經有這麽多天了,她一直都在暗中派人去尋找真正的褚謐君的下落。然而遲遲未能找到褚謐君。

所以這個表妹,大概是真的死了吧,死在了某個無人問津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你幫我一件事吧。”他靠近新陽,眼裏含著瘋狂的意味,“幫我將這座墳墓挖開。”

“你這是什麽話!”新陽幾乎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挖開。”常昀看向新陽身後的諸多侍從,“動手啊!”

“你會驚擾到謐君的!”新陽擋在石碑前,而常昀則直接搶走了一名隨從的佩劍,直接沖過去想要用劍鞘撬動石碑。

這人是真的瘋了吧。新陽被他一把推開,被侍女及時扶住才沒有摔倒。

這人一定是瘋了。他身體虛弱得不像樣子,卻那樣執拗的沖上去,對死去戀人的墳塋又砸又踹。不止是新陽,就連她的隨從們也都被他這幅樣子給嚇到,反應過來之後,有幾名膽子大的上前來試圖制住他,然而幾個人一起都沒辦法按住他。

他簡直是個不可控制的瘋子……新陽在一旁看著他,無可遏制的瑟瑟發抖。這樣的人做了皇帝後會是什麽樣子?

她聽到了大隊人馬靠近的聲音——馬蹄聲、整齊的腳步聲,以及宦官尖細的聲音通報聲:“太後到——”

新陽深吸了口氣,扭頭定定的注視著褚亭前來的方向。

但褚亭卻沒有看她,她從馬車上走下,徑直走到了常昀面前。

常昀忽然就安靜了下來,擡眸定定的望著她。

“陛下還不去參加你的登基大典麽?就算身體不好,也總該人前露個臉吧。”她溫聲細語,眉眼溫和。

常昀輕嗤了一聲。

褚亭卻突然間狠狠的給了他一個耳光。處於傷病之中的常昀倒在地上,狼狽的捂住自己半邊臉。

眾人皆驚惶的垂首,不敢看這一場爆發生太後與天子之間的矛盾沖突。

“你們怕什麽。”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太後管教皇帝、長輩教訓晚輩,不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麽?漢朝海昏侯登基二十七日,上官太後便能廢了他,我又為什麽不能做同樣的事?”她低頭,髻上珠翠叮當清響,“雲奴,你真以為自己是無可替代的麽?”

常昀吐出一口血沫,笑了笑,從地上爬起,靠著石碑坐著,“太後花了將近二十年布一個局,無論是毅力還是耐心,都讓人佩服。但是……”

他聲音中帶著些許哽咽的意味,“為什麽要一直拖到這時呢?你就應該早早的掐斷我心中的僥幸,將我關進籠子裏。習慣了鳥籠的鸚鵡,才不會有逃跑的念頭。也就不需要犧牲那麽多無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