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常昀終究還是出現在了登基大典之上。

在這之前,人心浮動,群臣百僚皆在私下裏猜測議論。他們也都隱約聽說了不久前東宮發生的騷亂,雖然猜不到原因是什麽,但料想新帝和褚黨之間的關系絕對好不到哪去。

今日登基大典,他們早早的等候承儀門外,卻遲遲不見新君,不少人都以為常昀大概是當不成皇帝了。

可是常昀居然還是出現了,他沒有被殺,也沒有被囚,他著十二章紋的禮服,拖著沉重的步子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沒人能看清新君在旒珠下的神情,也沒有人關心他是怎樣的神情,對於天下蒼生來說,只要最高處的那個位子上能夠有人待著,就足夠了。

因為常昀身體不好的緣故,許多禮儀從簡,不到黃昏,一整套新君即位的儀式就已經完成。

褚亭舒了口氣,乘肩輿返回長信宮。

在長信宮外,有人正在等著她。

新陽公主跪在殿階之下,梧桐樹的葉子隨風落在她頭上,她看起來很是淒涼孤苦。

這孩子,與趙莞還真是有些像啊。褚亭懶懶的注視著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趙莞也是象而今的新陽一樣,固執而又可憐的跪在她的宮門前,不死心的等候著一份希望。

褚亭從肩輿下來,看都沒有看新陽一眼,就這樣徑直走入殿內。

新陽悄悄的握緊自己的雙拳。

不,不要緊,這樣的羞辱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忍受了。

不多時,鶯娘走到她跟前,“太後請公主進去。”略頓,又補充道:“太後還說,公主以後要跪便去一個無人的地方跪著,在長信宮門口演這樣的戲,她嫌丟人。”

鶯娘素來是個實誠人,只聽從褚亭的命令,而褚亭無論命令了她什麽,她都一定會一絲不苟的去完成,這番話出自褚亭之口,她半個字都沒有更改。

新陽臉色一變,不說什麽,只深深的垂下了頭。

“公主的確不該跪在長信宮正門,否則只怕很快就會有流言傳開,說太後苛待女兒,說你們母女不合。”

然而事實不就是如此麽?新陽在心裏想著,同時更深的埋低了頭。

“來找我做什麽?”褚亭倚在軟榻上,發髻解開,釵環盡卸,一名宮女站在她身後,為她按揉著頭部穴位。

“來向太後請罪。”新陽跪下。

這是意料中的答案。

常昀出逃,去了褚謐君的墳前,而新陽也出現在那裏,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她幫著他來到那裏的。

“請太後寬恕陛下。”新陽的話卻讓褚亭微微一愣。

不為自己求饒麽?褚亭睜開眼睛,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她。

自從趙莞死後,褚亭和新陽的母女關系就徹底破裂,現在的褚亭都懶得去偽裝什麽,殺意毫不掩飾的從她眼中流露,宛如刀鋒一般森寒的掃過新陽的脖頸。

冷靜,她不能殺了你,冷靜。新陽咬住下唇。

褚亭要是能殺新陽,早就動手了。

雖然新陽不是褚亭的孩子,但畢竟是先帝的親生女兒,一國公主,哪能說沒就沒了。何況因為先前的一系列事件,褚亭與自己的父親褚淮關系僵化,再貿然對已經加入楊氏的新陽出手,褚相是不會容忍她的。

所以……

新陽深吸口氣,對褚亭說道:“陛下是可憐人,謐君亦是。尋常人失去了愛侶親友,都可以在墳前祭奠一番,以表哀思,陛下為什麽就不可以呢?還有謐君、謐君也在等他吧。”

她說這番話時,還帶著哭腔,情真意切,好像是真的同情憐憫這一對陰陽兩隔的年輕男女。

褚亭不說話了,她發了會呆,眼神略有些復雜。

她這人忘性大,名義上的外甥女下葬才幾日,她就將那人拋在了腦後。可是新陽這番話讓她又將褚謐君記了起來。

這就好像是萬裏晴空之上,忽然飄來了大片雲翳,遮住了日光。

褚謐君不在了,褚亭說不上自己是難過還是不難過,只是在回憶起她時,褚亭心裏會不舒服。

“這麽說,你覺得你這樣做沒錯?”褚亭坐直身子,“陛下任性妄為,你也行事不管不顧,在如此重要的日子裏,帶著他去看一個死人,而將滿朝文武棄置一旁,還覺得自己有理?”

“女兒無以自辯。”新陽含著淚擡頭看向褚亭,“惟願母親,能夠寬恕雲奴。他也只是因為太思念謐君了,所以才……”

褚亭漠然的合上了眼睛,眉宇微微蹙起,“你還是那麽蠢。”

虧得她之前還懷疑過新陽一陣子,那時褚謐君才死,她總覺得守在趙莞墳前的新陽有些不大安分,現在看來,這不過是個沒腦子的蠢丫頭罷了。

“你走吧。”她說。

***

登基大典結束後,常昀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來後他還有些意識不清,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