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又有一份上表被送到了他面前。

這是臣子請求他立後的上表。常昀耐著性子讀完了紙上的每一個字,然後隨手將這份長達數千言的上表撕成了碎片,黑貓從他袖子裏爬了出來,用爪子勾著碎紙片玩。

這不是常昀第一次收到立後的請求了。對於這些上表,他一概采取了置之不理的態度。

這些上表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請求他追封死去的平陰君為後,這是向褚家示好的表現。另一部分人則是希望他遴選佳麗,早日挑選出一位端莊賢淑之人入主中宮。

常昀這年十九,在大宣,不少男子在這個年歲已然成婚。會有臣子上表請求立後,這一點也不奇怪。但是常昀就是不喜歡看到這些東西,尤其討厭褚謐君的姓名和“皇後”二字連在一起。

皇後是什麽,皇後是眾人膜拜的泥塑,是帶著重重華麗枷鎖的可憐人。

更何況他連褚謐君是否死了都不確定。

展現在他面前的事實是,褚謐君已經不在了,屍身入土,遺物陪葬,這世上再也不存在這個人。

可是他總疑心褚謐君還活著。他沒有親眼看到她死亡,於是便怎麽也沒辦法接受褚謐君已經死了的事實。更何況他總覺得褚家人似乎也沒有將褚謐君之死放在心上——這不像是對褚謐君的忽視,反倒更像是褚謐君未死的證據。

那日徐旻晟同他說了那樣一番話,話語中真正的意思究竟是什麽?

這些都值得他深思,然而思考之余,卻又沒有直接的證據能夠證明他的結論。

可是現在還有誰能幫他呢?他孤立無援,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不過如果是與褚謐君有關的事情,或許可以去找新陽。

新陽是個很有趣的人,明明在這之前與他並不熟悉,但是自從褚謐君死後,卻與他走得格外的近。前陣子他病情反復,好幾次高熱不退情況兇險,醒來後都能看見新陽跪坐在一旁指揮宦官照顧他。

“堂姊好像很害怕我死了。”他忍不住說道。因為才發過汗,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近乎虛脫的狀態。

“一則因為,您是皇帝,您的生死是關乎天下安危的大事,二則……”她眉目低垂,“我也是在為謐君考慮,謐君也一定不希望你這麽快就去見她。”

此前常昀並沒有多少關於新陽的記憶,因為他並未和新陽有多少來往。現在的新陽……留給他的印象倒是格外有趣。

但是也不能完全將調查褚謐君之死的事交給新陽。常昀現在並不願意徹底信任這人。他得培養出一批勢力來,而那個能幫他培養出心腹的人,似乎也只能是新陽了。

不妨和那個女人保持一種互相利用的關系吧。聽說新陽並不得褚亭的喜歡,那麽他給予新陽一定的庇護,而她為他拓展人脈斡旋權貴。盡管心裏仍有許多疑慮,但可以暫時將懷疑先放下,他現在需要有人來幫他。

從夏初一直到秋末,他的身體總算恢復了些許。至少能夠離開太和殿透透氣,也能夠騎馬出宮逛一圈。

新陽在這段時間裏偶爾會悄悄的跟他聯絡,她按照他的吩咐,去試探了朝中好幾位高官的意思,遺憾的發現他們雖然並不屬於褚黨,但在這一階段,也並沒有親附皇帝的意思。

這倒也是意料之中,畢竟他還是個什麽都沒有的新君。

其實他也可以不必抗爭什麽的,他的情況和死去的成帝不同,成帝幼年登基之時,褚相也只是青年而已,所以他們鬥了差不多一生,而常昀即位時,褚相已經是滿頭白發的老人了,就算再怎麽上蒼庇佑,也最多不過這幾年的壽命。

他完全可以選擇像漢宣帝那樣,韜光養晦一直等到霍光死去,再來徹底清除整個霍家。

但是他不願意選這一條路,不可否認,東宮門口老人所說的那一番話,對他還是產生了不小的影響。不想要任人擺布,就只有強大己身。

褚謐君如果還活著,他希望能夠快些找到她;如果她死了,他也想要盡快為她報仇。所以即便身體還未完全康復,他也無法容忍自己再頹廢的躺在榻上什麽都做不成。

在他病重的階段,一直是丞相攝政,太後垂簾。待到秋末,他的病情終於好些了的時候,他提出了親政的要求。

褚相沒有拒絕,次日常昀便作為皇帝,第一次出現在了德霖殿上。

但是他很快便發現,他是否出現在這裏,對誰都沒有區別。整個朝堂早已習慣了以褚相為中心運轉。

他果然還是太過孱弱了。

也是在這段時間,他拜托新陽公主去做了件無關緊要的小事——為他去尋找一個人。

“是一個方士,姓鐘,沒有名,號長生子。他現在是在洛陽還是去了別的地方我都不知道,但我要你為我去找到他。”

“陛下。”新陽並不贊成,“求仙問道之事並不可取,您才登基,應當勵精圖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