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3/4頁)

殿外一人多高的八重蓮銅壺滴漏滴滴答答響個不停,素日細微的聲音卻在此刻尤其清晰。

良久,銅蓮花刷拉拉開了一瓣,在水中帶起一陣漣漪,跟著輕輕晃了晃。

聖人忽幽幽嘆了口氣,擡手在龐牧肩膀上捏了捏,“委屈你了。”

春衫單薄,他甚至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那裏有幾道凹凸不平的疤痕,再往下沒多少,就是心臟之所在。

這是多少次沙場浴血奮戰的證明。

此等絕世將才,如今卻要……

“陛下何出此言?子非魚,焉知魚之樂?”龐牧的笑容中不見一絲勉強,甚至還有幾分感激。

之前剛當爹那會兒,母親突然對他說過一番話,“有一年你爹外出三年後才回來,夜裏突然跟我說對不起你們哥兒倆……”

常年征戰,出征的將士們歸來時往往十不存一,即便活著也是聚少離多。

老龐元帥自認一輩子無愧於天地、朝廷和百姓,卻唯獨對不起家人,最遺憾的就是沒能親自陪著孩子長大。

但是他永遠都沒有彌補遺憾的機會了。

可現在龐牧有,所以他不會後悔。

聖人定定地看了他許久,千言萬語最後都化為一聲長嘆。

“罷了。”

聖人確實言出必行,說揭過去便沒有再提,只是叫人賜了座,上了各色孩童愛吃的點心,拉著龐牧閑話些家常,談談外頭民生百態,偶爾再頂著人家親爹的大黑臉逗逗娃娃,卻也自在。

又過了會兒,卻見外頭一個小太監在門口傳話,王公公過去附耳聽了,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玩味起來。

聖人看他表情也知不是壞事,當即笑道:“莫要賣關子,什麽事?”

果然就見王公公先瞄了龐牧一眼,這才語帶笑意道:“才剛有人來回話,說晏捕頭結案歸來,想順道接公爺和小郡王回家。”

這世間都是男人接老婆孩子回家,可到了定國公府上,偏偏就倒過來了,有趣,真是有趣。

旁人還好,倒是平安一聽到“晏捕頭”三個字,耳朵都豎了起來,立刻刷的望向龐牧,脆生生道:“娘!”

他隔三差五就能聽見有人喊母親“晏捕頭”“晏大人”,如今已經形成條件反射,覺得自家娘親名字就叫晏捕頭、晏大人。

聖人噗嗤就笑了,本想指著龐牧說些什麽,誰知也不知想到哪裏,笑得越發厲害。

那爺倆和王公公都被他笑的滿面茫然,完全不懂哪裏好笑。

聖人自顧自樂了半天,眼淚都出來了,笑夠了才對龐牧說:“他對著你喊娘,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朕了。”

龐牧:“……”

定國公一臉同情的看著他,心道皇帝真不是人當的,瞧瞧,這人都憋成什麽樣兒了?這點屁事兒都能笑半天。

“叫她進來吧,”聖人痛痛快快笑完之後心情終於徹底好了,“正好朕也聽聽那個案子,太後也整日念著呢。”

今年才翻過來不滿三個月,京城左近竟然就出了滅門慘案,實在不算什麽好兆頭。太後為此日夜懸心,還特意囑咐禦膳房,案件水落石出之前自己要一直吃素念經,為天下百姓祈福。

約莫一炷香後,風塵仆仆的晏驕大踏步走了進來,利落的一掀袍子行禮,“陛下!”

她的腰杆筆直目光堅定,舉止大方灑脫,若不細看時,外人只怕要以為這是誰家少年郎哩。

“不必多禮,”聖人擺擺手,“案子結了?”

晏驕趁著站起來的空隙跟龐牧和平安飛快的對了下眼,才要匯報,卻突然遲疑起來。

聖人一挑眉,“來人,帶定安郡王下去更衣。”

有些事情還是先不要讓小孩子聽見的好。

龐牧和晏驕俱都感激一笑,誰知那急著找娘的小胖子半點都不領情。

“娘,不尿,平安不尿!”

他早已知道所謂的更衣是什麽意思,可他現在只想讓娘抱抱,才不要去尿尿!

“去換件漂亮衣裳,”龐牧推了推他,“爹和娘都在這兒等你。”

然而小家夥完美遺傳了他的犟,抱著手一扭,“新的,香香的。”

他才不是會被隨便欺騙的小孩!

聖人噗嗤笑出聲,晏驕也有些頭痛,偏又不好直接叫人抱走,不然非在宮裏哭起來不可。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就見龐牧一挑眉,左手忽然往窗外一指,“看,蝴蝶!”

平時就很喜歡觀察飛鳥魚蟲的平安完全無法抵擋蝴蝶的誘惑,本能的順著看過去。

龐牧另一只手就麻利的捏了一塊糕點往兒子微微鼓起的肚皮上一彈,然後看著上面印上去的明顯的油漬和點心渣子點點頭,“臟了。”

目瞪口呆的眾人:“……”

轉回來的平安低頭看自己的小肚肚:“……咦?”

小孩子畢竟沒有那麽多心眼兒,雖然從頭到腳都寫滿了詫異,但還真就暈暈乎乎的跟著奶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