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第2/3頁)

有時候想起呂楠母子,他就會不自覺的聯想到自己和母親身上,回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幾年,好似再次置身於某些令人難以忍受的場景,那些鄙夷兇狠的目光,和高高在上的譏諷的言語。

【“女支女!他娘是女支女,他是女支女的兒子,日後肯定要做小倌兒哈哈哈哈!”】

【“呸,這樣的下流種子哪裏配看書!”】

衛藍敏銳的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忙幹咳一聲,目帶關切。

任澤好似噩夢中的人猛地回到現實,他緩緩吐出一口氣,不斷對自己說過去了,都過去了,眼前一切都已不同……

方正活了這麽大,自來出入前呼後擁,在這小小培安縣受盡吹捧奉承,何曾聽過這樣刺耳的話?

任澤的一字字一句句都好像最鋒利的針尖,狠狠紮在他腦仁上,轟隆隆的疼。

完了,什麽都完了!

他用力攥緊了拳頭,臉重新漲得通紅,失控的大喊道:“若不是我,他們娘兒倆早在街口凍死了!死了都沒人埋!”

“那些人這些年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逢年過節還有衣裳,與街上得人施舍的乞丐閑漢有什麽分別?”

“都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這麽些年了,我要過什麽沒有?不過一個話本,又不是殺妻奪子之恨,強搶功名之辱,他不該給我?”

“我是他們的恩人,救命的恩人,莫說小小話本,就算我什麽時候要他們的命,難道不該給我?”

所有人都詫異與方正的突然爆發,一時公堂上一片死寂。

良久,隔壁小間的門吱呀一聲響,滿臉蒼白的呂楠推門出來,緩緩走到方正面前,聲音幹澀道:“原來,你竟這般看我。”

聽見他的聲音,方正身體猛地一僵,下意識擡頭看去,張了張嘴,只覺口舌發幹,到頭來什麽都說不出來。

分明八月底的天,燥熱非常,可呂楠卻渾身發抖手腳冰涼,好似心底沉甸甸的墜了一個冰坨,整個人從裏到外涼透了。

他從懷中掏出來一個破舊的小冊子丟到方正腳邊,“我與母親從未想過白吃白拿,自從進了你家,每日所食、所穿、所用,一筆筆一件件都在這上面記清楚了,分文不少。”

“我本想著來日有了機會,將這些都算上利息還了你,再真真正正的做一回東,回報你這幾年的維護之情,怎料,怎料造化弄人啊!”

那個小冊子也是用最普通的青竹紙做的,紙質堅韌如它,封皮和邊緣卻都已經起了一層毛邊,微微翻卷,顯然是主人頻繁翻動的緣故。

方正沒敢看,可翹起來的邊角還是露出來裏面一行蠅頭小字:“臘月初,得棉衣兩件,市價三百文,溫暖入骨,感激不盡……”

方正像被燙到了一樣,身體猛地抽搐了下,“不是,不是,你不是,我,我也不是”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說什麽。

呂楠咬了咬牙,指著他罵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你若要我的命,我二話不說給你,更何況區區一個話本?可你不該拿我做傻子耍弄,又欺我老母!若我當真是你口中那等無情無義之輩,當日一早就來報案了,何苦傻不愣登的先跑回方家與你談心,望你懸崖勒馬?”

若他在事發前開誠布公的向自己討要話本,便是給了又何妨?左右自己還會寫啊!

“你腰纏萬貫,父母健在,為人風趣開朗,誰都與你交好,年紀輕輕又中了秀才,你什麽都有了,為何非要將我往絕路上逼?”

方正看著他眼神有些茫然,好似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確實擁有了很多。

案件審理結果尚未公示,方家住的那些曾經信誓旦旦的“死忠”們便已一哄而散,據管家交代,還偷走了許多貴重的銀器和衣裳、擺件。

不過現在方家已沒人顧得上那些小事,方家二老哭倒於衙門口,說願意捐獻全部家產,換兒子回來。

衛藍沒見他們,只是聽著外面的哭聲嘆了口氣,穩穩當當的寫了判決書。

“方正惡意剽竊,事發後不知悔改,更有言行打壓之惡行,著奪去秀才功名,貶為庶人,永世不得科舉,杖責三十,流放二百裏。”

“流放二百裏?!”晏驕看到這個判決後嚇了一跳,“這麽嚴重啊。”

早年她是法醫,只管驗屍,不管判決;後來升為刑部捕頭,到手的基本都是下面判不了的惡性人命官司,區區剽竊,還真輪不到刑部大材小用。

所以她對這類案件的懲處措施了解並不深入,本以為最多沒了功名,判幾年也就是了,沒想到竟然要流放!

雖然只是二百裏,可絕大部分人一旦出去,就再也回不來了:一是郁郁而終,二是沒臉回來。

可以說入獄十年尚有東山再起的可能,而一旦流放……可能性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