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一劫(9)

是日天色陰陰,烏雲壓頂,只教人覺著似是被什麽扼住了喉嚨,心裏直發怵。

大靖國首屈一指的大國師顧衍清,正行於大祀殿的偏殿中,籌備著那所謂鑒妖要用的物什。只見其著一身白衣,青絲束於冠中,他負手長身而立,目光悠遠深邃,似是乘風而來,又欲將登仙而去。

來往仆役無不側目望之,心中感嘆道:高人!當真是高人!

然而不細看不知道,這高人早已是神色困頓,眼底下烏青明晰可辨,倒是被折騰得不輕。

顧衍清的貼身隨侍看到他這副模樣,很是憂心其主子的身體,遂靠過來道:“大人,您要不且去休息休息?這兒還有其他位大人在呢,您且安心便是……您看呢?”

顧衍清按了按隱隱作痛的額角,搖頭道:“不必了,且替我沏一杯茶吧。”

“……是。”見得顧衍清這般態度,那貼身隨侍更是肅然起敬,逢人便誇耀道這大國師當真是天上人,事必躬親一絲不苟,便是連自個兒的身體也不顧……這真真是大靖國之幸啊!

而天上人顧衍清則表示,他被誇得很無辜。

他確實困,困得雙眼又酸又澀。不過這可與那祭祀之事沒有半點兒幹系,全是那妖精的鍋。昨夜,那妖精說初一將至,她須得多吃點靈力為好,故而鬧騰了他整整一夜。

趕她出屋,她遂破窗而入;定她身形,他又於心不忍。讓她睡床,她偏要爬他的榻;將她塞入被窩,她便驀地祭出人形四處撩撥……

顧衍清想著便是一陣心悸,身子愈燙,腦子愈疼。

不敢睡,實是不敢睡啊!

他眸子更幽。

若是睡了,他怕是會直接被她拆食入腹罷……

“大人,茶。”

掙紮在理性邊緣的顧衍清:“……嗯。”

看著殿中來來往往的仆役,他抿了一口茶。

今日已是初一,離那既定的鑒妖之日不過半月而已,離那變天的日子亦是如此。顧衍清的目光穿過大敞的殿門,直直看去了那大祀殿的正殿,心知此處定會是那昏君的葬身之地……

他端著茶杯的手緊了一緊。

很快了,還有幾日……很快了。

他對自己這般說。

正此時,只見一太監向他行來,那太監作禮道:“國師大人,該講學了。”

顧衍清頷首,擱下了茶杯便隨著那太監去了前殿。

待人通稟入了殿去,只見那昏君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腦袋枕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宮妃的大腿。那宮妃衣裳淩亂,髻發半垂,纖纖玉指夾著一顆葡萄,嬌聲與那昏君道:“陛下,您張嘴,來‘啊’——”

那昏君大笑,色迷迷地含了上去。

顧衍清低頭不看。

待那邊自顧自地調笑了一陣子,才聽那昏君道:“哦,顧國師到了……又是該講學的時候了?”

顧衍清上前作揖見禮,淡道:“是,陛下。”

“嗯……”那昏君哼哼幾聲,從那宮妃的腿上爬起身來。那宮妃巧笑著替他理了理衣裳,末了看了顧衍清一眼,沖他眨了眼睛,顧衍清垂眸,不為所動。

那昏君行到顧衍清面前,道:”過來罷。”

二人便去了書房,顧衍清照例為那昏君講說了一些道術。

時間過得極快。不多時,便見那大太監高德征手挽著拂塵而來,脂粉味兒濃得熏人,正好將那半睡不醒的昏君熏了個精神。

“陛下,時候差不多了,您瞧著今夜要召哪位娘娘侍寢呢?”高德征問道。

當著外人的面探討著宮闈之事,顧衍清早已是見怪不怪了,不如說聽著這話,他反倒能松一口氣,這說明他也不必再在這兒耗著了。

那昏君聽了高德征的話便來了勁兒,他摸了摸下巴,只道:“朕倒是許久不曾見過麗妃了……”

顧衍清聞言一頓,正準備收拾東西的手生生僵在了半路。

“那便叫麗妃過來伺候吧。”那昏君作了決定。

“是,陛下。”高德征應言去教人通稟。

昏君定罷此事,正想著要去將自己洗漱一番,好去看看美人兒呢,卻見那顧衍清杵在原處未動,遂皺眉問道:“顧國師?你為何還不退下?”

顧衍清一想到這昏君竟要召那只妖精侍寢,便有些心焦氣躁起來。

“朕待會兒還要看看麗妃呢,你可以退下了。”

這話如火上澆油,顧衍清隱匿在寬袖之下的手攥了一攥,心火更盛。他驀地擡手一拱,道:“陛下,還請您留步。”

“嗯?”昏君涼涼地剜了顧衍清一眼,臉色不豫道,“你有何事?”

何事?

他還能有何事?

他只不過是……

不想讓這昏君碰她罷了!

顧衍清強忍怒意,略一思忖,只道:“陛下,於延年益壽、強身健體之術,臣近日略有所得。”

“喔?”聽得這話,那昏君停下了腳步。他終日求仙問道,為得可不就是這個嘛!素日裏只天天聽那些不靠譜的道士嘮叨著煉丹,卻從未聽這顧衍清說過一字半句的,而今日他竟是開了腔?這看來,委實值得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