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端午(第6/6頁)
他不太真切地感覺頭上一痛,痛感一直震到脖子,繼而不知怎的已置身水中。
再往後,他就沒太多意識了。只覺湖水大口大口地灌進喉嚨裏,很快撐得腹中發脹,五臟六腑都被脹得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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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政殿,虞錦下朝出來的時候心裏有點冒火。
需要“教育經費”這事,她過年時就與戶部說了,戶部當時答應得很好,現下要動這錢了,戶部竟開始砍價?
這原本倒也是個常規操作,在國庫空虛之時銀子必須省著花,皇帝一時興起戶部也給錢會很危險。但現下這個年月,虞錦就算上輩子許多事做得不夠好,也很清楚這時候是不缺錢的。
萬裏江山一片大好,每年的各地稅收、番邦供銀,還有由朝廷主導的各種貿易,全是白花花的銀子放在那裏。
所以戶部不肯給錢的原因她倒也明白——“義務教育”這種理念放在這會兒太標新立異了,戶部覺得她在瞎花錢。
但虞錦真真切切看到過教育水平提高帶來的好處,自然不會退讓。再說,現下正值太平盛世國庫充裕的時候不推行教育什麽時候推行教育?戰火紛飛民不聊生的時候嗎?
開玩笑。
這個時候天時地利人和,這事非辦起來不可。
於是女皇的態度異常堅定,加上這會兒大應皇權穩固,即便她還年輕,說話也仍分量不輕。戶部見她心意堅決,也就不說什麽了,戶部尚書邊是私心裏仍覺得她在瞎折騰,一邊迫於她的淫威答應給錢。
入了殿,虞錦著人上了盞清茶,平心靜氣。
宮人們都已得了鄴風指點,知道陛下上朝時與戶部起了爭執,眼下不免余怒未消,都侍奉得極為小心,一個個都盡量假裝自己不存在。
這樣的氛圍,行至門口原要稟話的人擡頭一掃也懂了,目光就落到了鄴風身上。
鄴風會意,悄無聲息地出殿,三言兩語地將事情問清,又折回殿裏。
行至女皇身邊,他輕聲開口:“陛下。”
“嗯?”虞錦看著奏章,緩了緩才將思緒拉回,擡眼看他,“怎麽了?”
“禦花園那邊……”鄴風的面色透著不安。
這樣的神情鮮少在他稟話時出現,他見過不少大風大浪,無關自身之事大多已不足以讓他掛心。
這回他卻如鯁在喉,滯聲好生緩了口氣,才繼續說下去:“禦花園那邊出事了。”
“楚休,落水了。”
“什麽?!”虞錦大驚失色。
鄴風忙續道:“索性發現及時,已救上來了。”
虞錦又問:“人呢!”
鄴風說:“禦花園離德儀殿近些,便先送去了德儀殿。”
“快傳太醫去。”虞錦邊說邊往外去,“朕去看看。”
德儀殿。
女皇趕來時撞上的正是殿裏的一片混亂,昏迷不醒地楚休躺在床上,太醫一下下將他嗆進去的水按出來,枕頭都快被浸透了。
虞錦無聲地擺手制止了宮人們施禮,舉目看去,之間楚傾立在離床榻兩步遠的地方,平日見不到什麽情緒的臉上冷如寒潭。
“元君。”她行上前去,他沒什麽反應。
“元君?”她又喚了聲,他猛然回神,一揖:“陛下。”
她忽地不知該說點什麽。
問問楚休怎麽樣了?太醫也才剛開始救治,他多半也不清楚。
寬慰他兩句?她知道他們兄弟情分有多深,出現這種意外,嘴皮子一碰的寬慰有什麽用。
鬼使神差地,她擡手握住他長揖間交疊而出的雙手:“別擔心。”
楚傾微滯,擡眼,剛好迎上她也存著驚悸的雙眸。
她的眼睛很好看,明澈動人,羽睫修長。那份驚悸讓它輕輕顫著,將她一貫維持得很好的從容外表擊碎了一點。
她這樣捏著他的手,他就只好維持著長揖的姿勢僵在那兒,一時其實有些尷尬。
她卻沒有察覺,也沒松手,定定地說完了後半句話:“不論怎麽樣,我們盡全力救他。”
“我們”?
他思緒凝滯,手也輕輕一顫。
她忽而回過味來,驀地將他松開,別開臉,一聲微不可尋的咳嗽。
他收回手,目光落在地面上,沉默著也緩了會兒神才又開口:“陛下坐。”
“嗯。”她應一聲,也不看他,就轉身行去了羅漢床那邊。
桌上鋪著紙筆,她隨口要讓宮人挪開,定睛倒一愣。
——他的字真好。
字如其人,與他一樣清雋俊逸。
很快,他跟上來,徑自將紙筆收了收,遞給宮人拿走。
坐到榻桌另一邊,他斟酌著開口:“陛下,臣覺得楚休這事,出得蹊蹺。”